少年着了魔似的跟着低语，盘古侧耳听了听，矮下身，跟随着那股温凉的指引，双手发力。
“……首生盘古，死而化生，万物乃形……”
少年的低语还未结束，一道惊雷般的“轰隆”声自耳边炸响，强行扯回了他被侵占的神智。
紧接着，九幽之地剧烈震动，嵌着神斧的绝壁随着接连不断的“咔嚓”声，自下而上，裂开了一道百仞长的裂隙，裂隙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
少年还未在这突来的巨变中缓过神来，人就已经被盘古带出了九幽之地。
再回过神时，少年跌坐在九幽台上，盘古则手持神斧，站在了昆仑山巅。
首生盘古，死而化生。
“盘古！你会死吗？”
少年朝着百仞之外的盘古，几近嘶吼。
盘古犹豫了片刻，转过头，朝着少年的方向，第一次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尽管，入目依旧是一片漆黑。
“……不会。”
他骗了少年。
7
盘古并不知道，他睁开双目的那一瞬间，鸿蒙之中，天地之内，第一次有了与黑暗对立的那个东西。
光。
这个字眼在少年的脑中一闪而过。
原来，那个东西，叫作光。他们所热烈期盼的，为之不懈努力，坚守了千万年的东西，叫作光明。
少年第一次知道自己脸上生着两只可以看见光的眼睛。
鸿蒙天地闯入眼中，他第一次看清了生长了千万年的鸿蒙，天地之间高不过万仞，登在昆仑山巅，举手便是苍穹。
天是黑的，笼罩着随风而动的腾腾黑雾，地是黑的，光秃一片荒芜。
光的末尾扫过昆仑山的脚下，少年看到了一条漆黑的魅影穿过大地，奔腾着涌入了黑暗。
光明转瞬即逝，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盘古。
神斧锋利的斧刃划破长空，发出连续不断地轰鸣，苍穹接地的一角被划开一个口子，域外苍白的光自缝隙侵入天地间，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苍茫大地。
少年的目光紧紧追寻光明所至。
他看见奔腾的黑水波光粼粼，在大地之上拐了无数个弯路一去不回。
他看见九幽台下深不见底，就连光明都无法抵达。
他看见盘古一手持斧，一手擎天，刺目的血液浸透了粗虬斧柄，紧接着，斧柄之上竟生出了奇异颜色和形状的东西。
少年不明白那是什么，却觉得那东西拥有着生命。
极目远望，他竟看见千里之遥的魔族正往拼了命的黑暗里狂奔。落于人后，被挤落在光明里的魔族顷刻间化为一缕黑烟，自此消失。
少年一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那同腐烂在脚下的尸体一样，也是死亡。
与此同时，盘古也意识到了光带给魔族的灭顶之灾。
神斧坠地，斧柄上浸着的盘古血沾染在山石上，那个拥有生命的奇异的小东西就这般昆仑山巅扎下了根。
盘古一手撑天，一手扶地，他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天地间跟着响起阵阵雷霆轰鸣，大地震颤。
昆仑山巅山石崩裂，那个奇异的小东西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裂隙逐渐变小，覆在大地上的光愈加微弱。
天地合。
盘古脱力跪倒在了昆仑山巅，一个微亮的小光点自已经关闭了的裂隙处升起，径直朝着盘古的方向飞来。
少年甚至没来得及提醒盘古，那小光点便已经直直的扎入了盘古的眉心。
8
盘古坠下昆仑山巅。
他捂着双目，在昆仑山下蜷缩成一团，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他忍不住疼痛而嘶吼。
天地之间，大地震颤了千年，狂风怒号了千年，雷霆轰鸣了千年。
直至盘古的双目恢复如常，不再疼的他蜷缩嘶吼。
少年与魔物拼命拼了八千年，他知道什么叫疼，八千年里他受伤无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与骨骼，可他却从来没有像这般嘶吼过。
盘古所承受的，必定比他八千年来受过的伤还要疼，要疼上千倍、万倍。
少年一直在昆仑山守着盘古，千年来他曾两次登上昆仑山巅，去看那个扎根山巅的小东西，它丝毫不受山崩、狂风和雷霆的影响，自顾自的长粗了好几圈。
盘古清醒过来时，少年问他，有多疼。
盘古回答，双目就像被极锋利的刃一寸一寸的撕裂、捣碎，切断所有的联系，强行加入了什么炙烤酷寒的东西之后，又揉捏到一起，塞回眼眶。
少年问他，还要再次劈开天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