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烦死了，周木惜都快要被烦死了。
起因是这样的，周木惜有个在朝廷上担任着闲职的爹，本来他可以在府上享受安生日子，等爹年纪一大就可以马上继承他的闲职然后乖乖娶个媳妇混吃等死。然而事与愿违，他爹因为治水有功，皇上竟然给自家爹升大官了。
这也就意味着，周木惜继承他的职位，就得读书了。
周木惜这小子从小习字便不认真，老是学着学着就跑到自家院子里斗蛐蛐戏水爬树，把年近六十的习字先生气的个半死。还好亲爹亲娘纵容着他，就免了。
后来周木惜偶然走向从商之道，倒是发觉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就当做是闲暇时期的副业了，这些年把一间丝绸店铺办得越来越好。周老爷和周夫人看他执意如此，倒也默认了。
可是现如今周木惜已经十七了，还要他继续碰起书本，这无异于给他一拳。
周木惜闷闷地坐在房间里不出声。
院子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是周老爷：“儿子，咱别气，一步步来，书可以慢慢读嘛。我跟娘帮你安排了一个教书先生……”
周木惜愤恨地跺脚：“我不读书我不读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读！大不了我不做官了，我就安生做我的生意！”
“儿子……”周老爷的声音柔了很多，“咱老周家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做官谁做啊，你就答应爹，多少读一点嘛。”
周老爷从小就惯着自家儿子，可到现在这样，他也没有办法。
周木惜从小到大就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耳根子软，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家爹娘的哀求。
“咳……行吧，那我就象征性学点。”
周老爷的眼睛瞪大了，亮得像个电灯泡：“好儿子，乖儿子，爹马上去把教书先生请来……”
周木惜“啧”一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重重叹一口气，看来以后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了。
过了两天，周老爷说的那个教书先生来了。
周木惜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约莫比他高了半个头，相貌端正俊朗，背着个书袋，但跟自己想象的那种文弱书生或糟老头都不一样。
他问：“你就是我爹指给我的教书先生？”他恍惚觉得此人有点眼熟。
面前那个人挂着个欠打的笑容：“正是。我叫沈鹤疏，你叫我先生就可，此后由我来教授你读书习字。”
周木惜不耐烦地点点头：“知道了。你跟我到书房里来吧。”
然后又补充道：“先说好了，一天读书的时长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我还有店里的生意要打理。”
正想转身到书房里去，却猝不及防被人拽住胳膊，猛然一拉撞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他听见后面的人轻笑一声，俯到他的耳畔慢慢说：“小公子，到底谁才是谁的教书先生啊，对我这般傲慢，这该是一个求学的态度吗？嗯？”
周木惜感觉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赶紧把胳膊抽出来，结结巴巴：“干……干什么！”然后红着耳朵往书房走。
身后的沈鹤疏漫不经心地压下心底的愉悦，跟着他往里走。
坐在书房偌大的桌椅上，面前摊开一堆艰难晦涩的文字，周木惜只觉得困得紧。
坐在旁边的沈鹤疏懒洋洋地坐在旁边写字，偶尔瞥一眼快要困倒的周木惜：“怎么？刚刚给你讲的没听懂？”
自尊心强撑着周小公子，他翻了个白眼：“只是有个地方有疑问罢了。”
“哪儿，”沈鹤疏放下笔坐过来，“我就是给你答疑解惑的，不要死撑脸皮，不懂就问。”
周木惜随手指一行：“这儿。”
沈鹤疏接过他手里的书认真端详起来，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外射过来，衬得他的眉眼越发俊朗细致。
周木惜不自觉看愣了，觉得心跳仿佛加快了，噔噔噔噔的，像一匹小野马。
不知过了多久，沈鹤疏举起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公子？”
周木惜回过神里：“嗯？”
沈鹤疏“噗嗤”一声笑开来：“看你先生看呆了？看不出来我们小公子还是个小色狼啊，盯着人家的脸不放～”
周木惜又气又恼：“你放屁！我没看你！”
“那你在看什么？”
“我……我在看窗外好不好！”
“哦～真的吗～”
“……”
过了几个月在书房和店铺之间辗转的日子，周木惜只觉得累得要命。关键是那个变态教书先生总是趁他不注意撩他，占口头便宜，有时甚至还借着教写字的时候趁机摸他的手！周木惜都快要气死了！
但是……说是占便宜，其实周木惜的字确实很烂，而沈鹤疏却习的一手坚毅的好字，所以不得握住他的手，纠正他的姿势。
周木惜脸有点热了，其实那个该死的先生碰他撩他的时候，他不仅不抗拒，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是一点点心动～
而且平心而论，沈鹤疏教书确实不错。
据亲爱的周老爷说，当初就是在一个学堂里看沈鹤疏的字写的好才叫他来试试的，见考核时他把四书五经都倒背如流，这才让他过来教周公子。
唉，再过几天就到约定离开的日期，沈鹤疏就要离开周家了。
周木惜得暗戳戳地筹谋一些方法让沈鹤疏留下来。
想着想着，就到他得去店铺巡逻的时候了，因为要读书，周木惜的丝绸店生意基本交给了信赖的二掌柜。
他一到店里，二掌柜就迎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前几天我去东边进货，发现那边的货出现了问题！”
“什么！”周木惜急得跳脚，现眼下马上就到上元节了，有什么问题的话对店里将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他强压心里的疑惑和焦急，去外面叫了马车，对二掌柜道：“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到了东边的批发地，几个商贩都吵吵嚷嚷的要个解释。
周木惜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暗道不好。
却听见一点细细的交谈声，循着声源，周木惜发现前面一个酷似沈鹤疏的背影朝着一条小巷走去。
他来这里干什么？
周木惜悄悄跟着他，七弯八绕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屋子，沈鹤疏在跟一个陌生男子交谈。
两个人随意地坐在位子上喝茶聊天，周木惜的直觉告诉他两个人关系不错。
那男子慢悠悠地说：“都三个多月了，你沈家的家业是不要了么？不是我说你，你竟然对着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孩动心，还跑到人家府里给人家教书，是不是傻啊！”
沈鹤疏不见平常嘻嘻哈哈的样子，淡淡地说：“因为太喜欢他了，能怎么办。”
周木惜的心跳声只因这一句话急促地跳动起来。他的小脑袋嗡嗡的，满脑子就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也喜欢我！”
2
两天后，沈鹤疏终于觉察到自己动心的那个小少爷的异常。
比如，以往撩他几句儿童不宜的内容，他总会翻个白眼回怼，可现在再说诸如此类，他竟像个大姑娘一样整张脸腾地通红，然后久久不说话，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再比如以往占占他的便宜，摸摸他的手，他也不会再像以往一样一把推开了，而是异常乖巧，结束了以后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让沈鹤疏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再再比如，以前尊贵的周小公子对待读书这件事总是懒洋洋，随便学点，可现在竟然还上心了，只要有自己在讲，他一定是一副虚心求学的态度。
这就是铁树开花、木头开窍！
沈鹤疏带着赞赏意味地瞥了一眼正在旁边练字的周木惜。这小子嘴是贫了点，可眼光还不算太烂。
时限已到，他需要回京城继续经商了，以周小公子的尿性，肯定不会在正常情况下承认心意，他得想点什么法子逼得小公子说出来。
想象一下周木惜憋红了脸别别扭扭皱皱巴巴的样子，心情都变晴了。
某先生眯了眯眼，露出享受的坏笑。
两个时辰飞快过去。
周木惜都快要被累死了，装了两天好学生，天天脑子里灌着知乎者也，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先生。为了努力配得上满腹经纶的他，也是拼了。
自从知道了先生也喜欢自己，周小公子顿觉拨开云雾见青天，先生撩他的时候心里像灌了蜜，两情相悦的感觉真是太太太太美好了！
再忍耐一点时间，他相信先生一定会对他告白，到时候就可以迎娶某人，坐拥千万资产，走上人生巅峰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咧了起来，又想到先生还在旁边看着，急忙压下心头的甜蜜。
可还是被火眼金睛的先生望穿了，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小公子，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周木惜迅速摆回自己习惯的臭脸：“没什么。对了，先生今日也照例延长两个时辰吧？”
“为什么？”沈鹤疏假模假样地问，心里满意地点点头，鱼儿上钩了。
“求学心切。”周木惜一本正经地答。
“唉，今天怕是不行，”沈鹤疏遗憾地摇摇头，“约了个姑娘见面。”
周木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姑娘？！为什么要约姑娘见面！”
沈鹤疏假装平静地搬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词：“因为先生年纪大了，要成家，成家就要先娶姑娘。”
沈鹤疏还要在说什么，却见周小公子的眼泪已经无声地涌了出来。
“你……”
周木惜感觉心被揪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片一片流。
他不甘心。
他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你不是说喜欢我……才来给我教书的吗？”周木惜眼泪彻底决堤了，带着崩溃的哭腔吼，“你为什么又要和别人成家？呜呜呜……”
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脸，显得那张跟清秀的小脸变得滑稽，沈鹤疏也懵了，但他强逼自己冷静，定了定神揽住小少爷的肩膀：“我骗你的，没想去跟别人，你先说说我什么说喜欢你了？”
周木惜哭得脑子都痛了，却还是用力把他的胳膊抽出来，一直重复那句话：“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你为什么不能多喜欢我一下……”
沈鹤疏心软了，抹一把他脸上的眼泪：“宝贝儿，别急好吗，我骗你的，我没想跟人家在一起，我一直喜欢你。你先说说你从哪里知道我喜欢你的？”
周木惜边哭边打嗝：“那天……我去进货看到你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嗝，我就跟着你，然后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嗝，我偷听你们说话……嗝。”
沈鹤疏整理明白了思路，他那天是去拜访自己读书时的好友，说着就提到了小公子并承认了自己的心意，恰巧被已经喜欢上自己的小公子听到了，所以回来了以后他才会变得那么异常。
他定定神：“那你喜欢我吗？”他想亲口听见答案。
周木惜理智神智什么都消失了，慌慌地点点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不要去跟别人成家好不好？我长得好看，而且我有钱！虽然不能生孩子……”
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沈鹤疏牵住了，不是借着教写字的名义偷偷摸，而是光明正大的牵住了。
周木惜也不哭了，怔怔地看着那只被牵住的手。
他面前的光一下子变暗了，嘴上被一个柔润湿热的东西堵住，渐渐被压严实，然后轻轻摩挲。
这是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