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之臣(三)

2020-05-19 20:02:57

爱情

【前期回顾】:岑森去接季明舒回岑家老宅吃饭,却意外撞见季明舒坐在满池泡泡中央,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高举,摆出嘻哈的手势不时往上顶——“季明舒是仙女!仙女!仙女!颠倒众生的仙女!”

离开南桥西巷的时候不过八点,夜色已经深了。

坐在车后座,季明舒难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她扭头看向窗外,又忍不住通过窗户的倒

影悄悄观察岑森的神色。

可岑森靠在椅背上,侧影太淡太浅,看得不甚分明。她不自觉地也往后靠了靠,脑袋紧贴椅背。下一秒,她毫无防备地在车窗上和岑森四目相对。

这一眼对视给季明舒带来的尴尬丝毫不输几小时前岑森撞破的浴缸嗨歌。

岑森好像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忽然问:“看我干什么?让人裙下称臣的仙女。”

他说“让人裙下称臣的仙女”这九个字时,语调很平,但又有很短暂的字间停顿,有点儿像高中那会儿背古文,只不过他的生涩复述本身就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羞辱感。

季明舒反应稍慢,一时也没想到怎么接话。

岑森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心,又说:“称呼没叫对吗,或许你更喜欢颠倒众生的仙女?”

她这人就是太好心,才会幻想岑森这种人冷嘴欠的衣冠禽兽会因为复杂的家庭关系有片刻忧郁。

她身体坐直,面无表情道:“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儿。”

岑森没有如她的意,视线漠然转回前方,径直吩咐司机回明水公馆,之后,一路都没再开口。

明水公馆分为环水别墅区和湖心别墅区。岑森和季明舒所住的第十三栋正是湖心别墅,有专门修建的宽阔桥梁通往私家停车场,桥边还设有保安亭,有安保人员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安全性和私密性非常好。

车刚一停下,季明舒就拉开车门率先下车,紧接着头也不回“噔噔噔”地走远了。

她的背影婀娜有致,还很有气场。

“隐形人”周佳恒默默地在心底评价一个字:飒。

季明舒回到家,快步上至二楼,锁好卧室房门。她一边换上家居服,一边想岑森等会儿来敲门的时候会不会说几句软话。

可等她卸完妆,楼下也没听见半点儿动静。

她走到阳台,恰巧看见岑森的座驾缓缓驶出湖心别墅。紧接着,一辆低调的帕萨特也跟着驶出。

开帕萨特的是岑森的贴身保镖,他的保镖素来是三班轮值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

也就是说,他走了?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季明舒立马打电话过去质问:“你去哪儿?”

岑森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我还有个应酬,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谁要等你?!”

有一瞬间季明舒以为自己听岔了,这臭男人还指望她做纯情的望夫石吗?他怎么就这么敢想,真是服了!

她毫不留情地撂了电话。

可撂完后她又开始后悔,挂这么快干吗,他该不会误以为她这是心虚吧?她越想越觉得可笑又可气:“臭不要脸,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碎碎吐槽完,她扔下手机,回浴室贴面膜。

贴着贴着,她忽然一顿:不对,他好像也不能划进“长得不怎么样”的范畴。

首先他是真的不属于这个范畴,其次如果非要把他划进这个范畴,岂不是在侮辱自己的审美?

这么一想,真是更气了呢!

另一边,将季大小姐送回明水公馆后,岑森又吩咐司机开往和雍会。

和雍会是私人会所,坐落于瑞英路的领事馆旧址。相较于其他的高档会所,它比较特别的一点是不开放入会申请,只会主动向他们觉得达标的会员抛出橄榄枝。

岑森晚上在那儿有个局,约了合作方谈西郊景区配套酒店的开发事宜。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整个平城在昏暗的夜色里泛起了潋滟灯火。遥望长安,东风夜放花千树,这座城市好像总带着些热闹又孤寂的美感。

岑森没往车外看,回国后一连多日的应酬,铁打的人也会感觉疲累,他双手低低地环抱在身前,靠在椅背上合眼休息。

也许是因为大脑始终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这会儿想要短暂地放松也很困难,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跳过很多画面——

一时是年幼的小表妹惊慌地说着对不起,看着碗中的排骨不知所措,惶惶又稚嫩;一时是岑老太太对着季明舒笑容满面,转头看他时却下意识地多了几分客气与疏离;还有小姑岑迎霜提起岑杨时,满凉亭心知肚明的寂静。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幼时从星城辗转到平城,第一次走进南桥西巷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很多人,很安静。

有些事已经久远得像发生在上个世纪,大家默契地缄口不提,不是因为它已经过去,而是因为,它永远也过不去。

周佳恒坐在副驾驶位,看到后视镜里岑森眉头微蹙,休息得不甚安稳,他自作主张,调出一首轻柔舒缓的小调。

窗外交通灯由红转绿,和着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打在半开半掩的车窗上,像是怀旧的光晕,朦胧跳跃。

岑森久违地有了些睡意,可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忽然又蹦出季明舒在浴缸里唱歌的样子。一想起那个画面,那几句自编自嗨的说唱歌词也像配套设备般开启了3D环绕模式的循环播放。

星点睡意倏然消散,他揉了揉眉骨,莫名轻哂。

入夜风凉,站在和雍会门口,张宝姝抬头看了一眼银光流动的门头,不自觉地拢了拢手臂,轻轻瑟缩。

她今天是被临时抓壮丁,代替经纪人手下一位出了突发状况的知名女星前来应酬的。

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把握机会,可出门前又颠三倒四地嘱咐她说,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那不开口还怎么好好把握?张宝姝有些不解,又有些纳闷。

和雍会等闲难进,有了张大公子点头,穿旗袍的女侍应生才笑盈盈地引她上楼。

她捏紧包包的肩带,不动声色地好奇打量着。

也许是因为和雍会的前身是领事馆,里面的装潢中西交融,既有小桥流水,也有留声机和油画。神奇的是,置身其中,并不会有半点儿违和感。

她要去的包厢在三楼,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南柯一梦”。

有钱人总喜欢取这种云山雾罩的名字,用以展现自己的品味不俗,张宝姝并不意外。

推开包厢门,室内宽阔,一眼望不尽全场。

入目是带有自动旋转盘的大理石圆桌,上头布置了精致的餐具和饱满欲滴的鲜花,半扇屏风围挡,灯光往里变得朦胧幽暗,里头间或传来几声交谈。

张宝姝走近时正好听到低低的一声,还略带笑意:“张公子,承让。”

张公子也笑了一声:“记牌我不如你。”

一把没出完的牌被盖在桌面上,混合其他的牌洗到了一起。

见张宝姝来了,张公子稍一挑眉,也没太拿她当回事儿,边洗牌边随口吩咐:“给岑总点根烟。”

岑总?张宝姝下意识地看了一圈。

在场有六个男人,三个坐着三个站着。站着的看起来不像正主儿,坐着的除了她知道的张公子,另有一位中年男人,不过人家身边已有女伴,还是同行的熟脸。

剩下那位……

等张宝姝看清他的面容,蓦地一怔。

这不就是《零度》晚宴那天给苏程那条珍珠项链抬价的男人吗?

她记得的,他叫岑森。

见她半晌没反应,张公子不耐烦地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点根烟你还要先沐浴焚香吗?”

张宝姝回神,忙弯腰去拿桌上的烟盒。这烟盒也是她没见过的,揭不开也推不开。

岑森转头,很淡地扫了她一眼,抬手稍挡:“不用,谢谢。”

张宝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公子看不过眼,伸出手指点了点:“添酒啊!”

张宝姝慢一拍,又很被动地去拿洋酒瓶。

她平日还算机灵,不然经纪人也不会这么快给她机会,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地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另外两名女伴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嘲弄。张公子的女伴更是特意选择在这时候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翘起手指给张公子揉额角,一圈一圈打着旋儿,酒红调银色亮片的指甲在灯光下粼粼闪动,分外惹眼。

张公子一边享受着温柔惬意的服务,一边熟练地切牌、发牌,还懒懒散散地道:“岑总,这不赖我啊,本来我是想让辛芷慧过来的,可她的经纪人说航班延误了,回不来,非给我塞这么一小姑娘,说是电影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刚演了部什么校园片儿,还说人清纯伶俐。不是,这哪儿伶俐了啊?!”他转头问张宝姝,“你叫什么名儿来着?”

“张宝姝……”

张公子乐了一下:“呵,和我还是本家啊。”

“真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岑森忽然看她。

张宝姝摇头,道:“艺名。”

“真名叫什么?”

张宝姝有点儿难为情,吞吞吐吐地没吱声。

岑森也不在意,目光移开了,又落到牌上,慢条斯理地调整一手牌的位置。

他的手清瘦修长,握牌姿态也像在把玩艺术品。

犹豫半晌,张宝姝轻声答道:“我真名叫张燕红。”

说完,她耳根红了红,自己也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土到掉渣。

果不其然,女伴们一听就忍不住笑,张公子更是直接吐槽这名儿像是上个世纪的丫鬟。

岑森倒没如此反应,只淡声说:“真名好,‘宝舒’这两个字不适合你。”

明明是极其清淡的口吻,那两个字落在耳里,又平添出许多温柔情致。张宝姝一瞬间怔楞,甚至都忘了去思考这个名字为什么不适合自己。

后半程男人们谈事,张宝姝听不懂,也没听进去,就好像是鬼迷心窍般,心里莫名有种期待,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

给岑森倒完酒,她又乖觉地坐到他身边,时不时递递东西,当是帮衬。

张公子先前看不上她,这会儿倒递来个“还挺懂事”的眼神。

西郊景区配套酒店开发的主动权在君逸。

岑森回国接管集团后,对集团目前开展和待开展的一众项目做了调整。像西郊景区的酒店项目,评估结果十分一般,对集团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对张公子他们的项目来说,知名高端酒店品牌的入驻,对景区服务水平和整体定位的提升不可或缺。

所以才有今天这场应酬,一方妄图保持原态继续合作,一方静等让利但笑不语。

酒足夜深,张公子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从岑森手里讨着半分好。但合作不能中止,他不得已一退再退,到最后,退得剩条底裤还得对对方千恩万谢,好像是求着人来挣钱似的。

岑森和从旁帮衬协调的另一投资方杨董都已先行一步离开,张公子扯了扯领带,有些烦躁。见张宝姝还扭扭捏捏地扯着包包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岑森,他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冲门口扬了扬下巴:“跟上啊,你是哪儿来的蠢货?搁这儿立什么牌坊?!”

张宝姝又气又怕,但也没有顶嘴。都是姓张的,眼前这个“张”她却不敢得罪。

她小跑出去,正见门童弯腰,为岑森打开车门。

“岑总!”她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岑森脚步稍顿,略略抬眸。

张宝姝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快步向前停在岑森面前,她捏紧包带,略显羞涩地问道:“岑总,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送我一程?我没有开车……不是,我没有车。”说完她又立马补了一句,“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那……我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岑森轻笑了一声。

张宝姝悄悄抬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包上。

这只包是经纪人借她的,某大牌前两年的款,颜色、款型都很好看,当然价格也不是她这种刚进娱乐圈的小艺人日常能负担得起的。

岑森也对这只包包的颜色和款型记忆深刻,同学聚会那夜,季明舒背的就是这只包。

那夜醒来,季明舒见身边躺了他,气得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将包罩到了他的脑袋上,还拽着他的脑袋让他这个夺了她第一次的变态原地爆炸。

“岑总?”

张宝姝忐忑地又问了一声,还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岑森回神,目光在她手机的微信界面上停顿了片刻。

张宝姝,原来不是那个“舒”。

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得颇为直接:“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张宝姝稍怔。

一整晚都盯着他看,她自然不会遗漏他手上的婚戒。只是他们这些男人,结不结婚的,又有什么重要?

她下意识地将岑森这声提醒理解成了另一种暗示,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安静片刻后,她自认为很有勇气地抬起下巴与岑森对视,直白道:“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

张宝姝茫然地看着他,很是不解:“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森的耐心告罄,想都没想便说:“你们学校入学不需要文化分吗?这种理解水平能不能看懂台词?”岑森上车后,还缓声说了一句,“长相、气质、学历、背景,没有一样比得上我太太,你不如洗把脸清醒清醒。”

第三章

远在明水公馆家中的季明舒并不知道,有生之年她那老公口中还能吐出一句对她的全方位赞美。

她今晚睡得很早,可睡前忘记调整加湿模式,房间里有些干燥,睡着睡着就被渴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起床,眼睛半睁不睁地推开房门,赤着脚往楼下走。

平日住在柏萃天华,她的卧室就放有冰箱,晚上喝水就是起个身的事儿,方便得很。

想到这儿,她又在心里骂了骂岑森,问都不问就把她塞回这儿,自己又跑出去应酬,简直是不干人事儿。

不巧,不干人事儿的本尊正在这时回来了。

只不过季明舒半睡半醒又渴得不行,下楼也没注意他站在门口。

岑森晚上喝了不少酒,散局的时候就不大舒服,但他自控力强,醉了也是一副平和沉静的模样,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玄关换完鞋,岑森微偏着头,看向中岛台那道纤细婀娜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对那位叫什么姝的小明星漏说了两个字,身材。

长相、气质、学历、背景,她都比不上季明舒,身材也比不上。

婚后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别有用心的女人主动上门,也不是第一次利落地拒绝。

都是花瓶,已经有了最名贵、最好看的那只,何必再收残次品?他又不是专业收破烂的。

季明舒刚喝了半杯冰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忽然发现有一双手从身后环上来,紧紧锁在了她的腰间。

她大脑当机了三秒,放下水杯转头,又刚好被岑森吻住了唇。

他寸寸逼近,唇齿温热地辗转,呼吸间带有酒气。

季明舒想挣扎,他又伸手将她的双臂反剪到身后一把扣住,另一只手捏控着她的下颌,吻得更加霸道。

嗯?这是被人下药了吗?

季明舒不停地寻找喘息的间歇,原本脚还自由,可踢了两下后,岑森干脆将她抱到中岛台上坐着,下半身与台面相贴,将她的腿也控制得紧紧的,一副要在这儿把她给办了的架势。

“你变态吧!放开我!”

被吻了大概有一分钟,季明舒终于寻到岑森的空隙。她用力蹬了蹬脚踹了两下他的腿,手也挣扎开,一把按住他的脸将其推远。

岑森被推得往后退了小半步,季明舒也脱了力,坐在中岛台边缘重重地喘气。

一楼没开主灯,只亮了一圈暖黄的灯带。

在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烟粉色的睡裙和雪白的肌肤泛着浅淡的光泽,唇却水光潋滟,整个人就像一只艳丽又清纯的女妖,往外放着小钩子,不自知地勾人。

岑森显然就被勾到了。

他的手指反方向从下唇缓缓刮过,眼睛看向季明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季明舒直觉不对,往后坐了坐。

可她也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森上前,毫不费力地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吗?你放我下来!变态!”

上楼的时候,季明舒在岑森怀里拳打脚踢、剧烈挣扎,只不过她向来是通过饮食来严格控制身材,并没有经常锻炼,挣扎得再厉害,对岑森来说也就是小猫挠痒的水平。

他身上带着酒气,领口被季明舒扯得凌乱,漫不经心地一笑,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季明舒又扑腾了两下,进房之前,她忽地一顿——在烟味和酒气中,隐约飘来了一丝熟悉的甜腻气息。

她很快便闻出了是哪款香水。

仔细再闻了闻,还真是。

这款香水在季明舒的认知里属于少女香,在商城里转一圈,闻到这味道的概率如果排在第二,那排第一的也只能是香奈儿五号了。她念高中的时候喷过一次,当时还被朋友吐槽味道非常的一言难尽。

“你在外面找女大学生了?哪儿来的香水味?你在外面找完其他女人又回来碰我,恶不恶心?”季明舒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嫌恶。

岑森踢开虚掩的房门,将她扔在床上,而后又倾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季明舒防备地往后缩了缩。

岑森低声道:“几年没学数学,时间都算不明白了?送你回来到现在才多久,我有那个时间吗?”

不要脸得如此堂而皇之,真是世间罕见。可她愣是被这不要脸的神奇逻辑绕得半晌没说出话。

岑森倒没有再进一步动作,他起身脱下衬衫,径直去了浴室。

季明舒盯着浴室的方向看了几秒,又扯着自己的睡裙闻了闻,惟恐身上沾了她不喜欢的烟酒和香水味道。

很快浴室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季明舒躺进被窝,仔细想了想,其实她和岑森结婚这么久,对彼此也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岑森是那种对事业充满野心和欲望,对女人和感情却没多大耐心的男人。

她觉得逢场作戏的事情可能有,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在外面养人。毕竟维持一段不正当的关系对他这个工作狂来说太耗费精力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自嘲般地轻嗤了一声,又记起结婚之前谷开阳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批判——

“你对你老公的要求竟然就只有不要在外面养女人,养了也不要弄出事儿来下你的脸面?你至于这么卑微吗?”

仔细想想,还真挺卑微的。

季家也算是平城实打实的名门望族,出身在这种家庭,她自小便见过太多境况,也深知越是富贵的地方,越能藏污纳垢,十分和谐的婚姻和家庭太过罕见。像她和岑森这样的家族联姻,能够做到人前恩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对岑森大体上还算满意,人帅、能干、不粘人,钱还随便她花。

睡前她还在想:一直这样就挺好,余生也不用相互指教了,就这么过吧。

很快又到一年一度的巴黎秋冬时装周,季明舒早早便收到各大品牌的邀请。

她从小就被带着看秀,堆金砌玉地养出了不俗的品味。在平城,她也算是走在时尚前沿的风向标人物。

出发去巴黎前,季明舒在家里风风火火地做了一系列准备。

看什么品牌的秀就要搭配一身什么品牌的行头,她不是明星,用于摆拍的机场造型可以省略,但下午茶造型、晚宴造型以及她最喜欢的高级珠宝展绝对不能省。

两三天工夫,季明舒就收拾了七个行李箱。

其实对她来说,这还算是轻装出行了。她还有做好的小裙子在高定工坊,到巴黎直接穿去看秀就好。

又要出门挥霍,季明舒心情甚好,这几天看见岑森也是笑眯眯的。

岑森不太理解这种属于花瓶的乐趣。他只知道,每次季明舒容光焕发地去国外看秀,回来行李的数量必然翻倍。而且在此期间,他的签账卡会时时更新动态,仿佛在提醒他,有生之年他娶的这只“小金丝雀”在败家一事上恐怕是难逢敌手。

岑森大学毕业的时候,岑老爷子送了一架湾流给他当毕业礼物,他坐得少。和季明舒结婚后,季明舒倒是挺会物尽其用。

深夜乘坐专机前往巴黎,季明舒在飞机上睡足了十一个小时。一觉醒来,巴黎的天刚蒙蒙亮。

机场有专车等候,到达酒店时,套房管家已经为她煮好了咖啡,备好了各式早餐,各大品牌的邀请函和礼物也被摆放成了一个心形。

房间是管家提前为她挑选的,完全满足她提前定制的各项要求,甚至准备了小彩蛋——房间号是她的生日,床品角落绣有她的英文名暗纹。

在酒店用完早餐,季明舒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出门逛街。

下楼时,她想起谷开阳,顺手拨了个视频过去慰问。

身为时尚杂志的副主编,时装周自然少不了谷开阳的身影。不过他们是团队出发,提前两天就已经到达。

收到季明舒的视频通话时,谷开阳正在亲自检查十几套用于拍摄的礼服细节。

她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头晕眼花,见屏幕那头的季明舒戴着墨镜光彩照人,还有闲心走楼梯消食,她吐槽道:“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批判你们这种家族联姻了,简直是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本打杂女工整整两天都没合眼了!真的,你都无法想象我们集团到底有多抠!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我以前没当上副主编的时候,集团还挺大方的,过去四大副主编这种级别都是给安排套房的,怎么轮上我就标间了?乱七八糟的衣服堆了一屋子,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再抠点儿,干脆安排我们去睡天桥得了!我说真的,我已经不想努力了!嫁个透明人都不是事儿!”

“不是,你说谁嫁透明人?”季明舒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对。

“这不你自己挂在嘴边的吗?又不赖我。”

季明舒正想反驳点儿什么,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对面谷开阳还在说个没完,季明舒脚步稍顿,不动声色地将摄像头换成了后置,对准酒店大堂正在办理入住的一对男女。

与此同时,耳机里也如她所料般传来了谷开阳嗅到八卦气息的兴奋尖叫:“那不是蒋纯的未婚夫吗?严彧是吧?那女的,你再走近点儿,我仔细看一下!”谷开阳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还真是!就前段时间那小爆的古装剧女二号!这严彧可真不是人,刚订婚就劈腿!不是,这叫劈腿还是出轨啊?”

两天没合眼还能如此亢奋地第一时间投入八卦事业,季明舒由衷地觉得,谷开阳天生就是一块儿奋战在狗仔战队第一线的好料子。

她调低耳机音量,勉强承受住谷开阳的这一通狂轰滥炸。

听谷开阳不带喘歇地科普了三十秒严彧身边那姑娘的黑历史,并且还有继续科普下去的趋势,季明舒推了推墨镜,压低声音及时叫停:“行了,这些三十八线的生平你都了解得这么详细,你是打算给她著书立传?”

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镜头里严彧和那个三十八线小明星手挽着手亲密地走进电梯,眼睛一眨也不眨。在最后两人露出正脸时,还很精准地截了个图。

谷开阳忍不住提醒:“跟上去啊,看看他们住哪儿。”

“你神经啊,又不是我老公出轨。”

再说了,她干吗要干这么猥琐的事。

季明舒略略偏头,扶了扶墨镜,跟没事儿人似的出门逛街了。

一个人逛街怪没意思的,她只买了三个包、一双鞋和一件风衣外套,紧接着又去谷开阳那儿探班,一起吃了个午饭。

中午她回酒店休息,等下午品牌方派人来接她去高定工坊试裙子。

午休醒来,想到自己的新裙子,季明舒心情很不错,离开酒店时脑中还在开无声版演唱会。只不过还没出酒店,身后就有人喊她:“季明舒?”

这声音很是耳熟,她回头,就见蒋纯穿了一身粉色套裙,头戴贝雷帽,俏生生地站在休息区,旁边还有酒店服务生在帮忙推行李。

季明舒顿了片刻,缓缓摘下墨镜。

蒋纯对季明舒这般反应很是满意。虽然她很讨厌季明舒,但不得不承认季明舒的品味确实比较好,能让季明舒回不过神,自己今天这身打扮应该还算不错?她忽然有点儿沾沾自喜。

“你怎么在这?”季明舒问。

蒋纯以为季明舒想奚落她不是受品牌方邀请,下意识地便说:“这酒店又不是你家开的。”

说完,蒋纯沉默了三秒。

她忽然想起,这家酒店去年刚被君逸收购,还真是她家开的。好在她反应迅速,又补充道:“巴黎又不是你家后花园,季大小姐是不是管得有点儿宽了?严彧最近在巴黎出差,我来给他惊喜,不行吗?”

提到严彧这个未婚夫,她的腰板才挺直了些。

“惊喜?”

季明舒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神情。

“对啊,我们家严彧就算出差也好歹有个地址。不像你们家岑总,忙起来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的。”

见蒋纯那一脸的幼稚得意,季明舒无言以对的同时,竟然还产生了一丝丝怜悯。

其实蒋纯原本不是平城人,但她爹很有本事,硬生生从沿海小城的拆迁暴发户混成了如今的餐饮业大亨,挣下了一桶桶的真金白银。而且她爹很有野心,前几年举家迁至平城,愣是凭借巨富身家敲开了平城名门望族的门,还和严家定下了亲。

严家也是曾显赫一时的高门大户,但一辈不如一辈地没出息,加上气运眼光都不行,早已呈现趋微之势。

两家定亲,是很典型的借势结合,各取所需。

原本这种联姻是没什么太多感情的,各玩各的也算是常态,季明舒撞见了也就当没撞见,吱都不会在当事人面前吱一声,最多在茶余饭后和朋友们八卦一下。

但关键就是蒋纯这姑娘太过真情实感,她自己一见钟情并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严彧。

蒋家的选择太多了,如果不是蒋纯喜欢,完全犯不着选严家这种毫无起势之意的破落户。

季明舒一反常态的安静和隐隐怜悯的眼神让蒋纯有点儿浑身发毛。她慢慢往前台走,边走还边回头偷看季明舒。

季明舒正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地提醒一句,就听见前头蒋纯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严彧!”

好了,用不着她提醒了。

不远处,严彧正和那个三十八线小明星连体婴似的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衣着都和早上那会儿看到的不一样。

季明舒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少女,见两人的姿态就知道这怕是出门前还腻歪了一回。

其实蒋纯长相不差,但品味实在是差得可以,什么奢侈品堆叠到她身上都像是某宝八十八包邮的仿款,再加上这会儿为爱癫狂,企图动手撒泼,和严彧身边那朵刚被滋润过的楚楚动人的“小白花”就形成了天然的对比。

果不其然,没吵上两句,严彧就将“小白花”护到身后,不耐烦地推开了蒋纯:“你有完没完?在这儿闹有意思吗?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就不嫌丢人?”

“我丢人?”

蒋纯眼睛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往下滚落。

刚刚一阵推搡,她的帽子有点儿歪,卷发和衣服也有点儿凌乱,实在狼狈。

那“小花”像是排练过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戴好了口罩、墨镜,又怯怯地躲在严彧身后,小声说:“阿彧……我不能被拍的。”

严彧拍了拍她的手,回头又皱着眉,连多看蒋纯一眼也不愿,语气也是厌烦到了极点:“我们的事回国再说。你要愿意在这儿丢人你就在这儿继续闹,别拉上我!”

蒋纯怔怔的,似乎还不敢相信往日温柔贴心的未婚夫变脸如翻书,能这样对她。

严彧护着“小白花”往外走,“小白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撞了一下蒋纯的肩。

季明舒看不下去了,站在不远处,忽地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渣男和第三者被当场捉奸不嫌丢人,还怪正牌未婚妻丢人!”她声音不高,在场几人却都能听见。

严彧这才注意到季明舒。他脸色不好,想叫季明舒不要多管闲事,可想起岑季两家,又将话头给忍了回去。

“你不是嫌丢人吗?外国友人听不懂中文,需不需要我来帮你翻译一下,丢得彻底一点儿。”

瞥见严彧手上的情人桥腕表,季明舒又嘲讽道:“一身行头都是正牌未婚妻送的,你还挺理直气壮。”

“你!”

严彧正下不来台,那“小白花”倒懂事,立马做出一副鼓起勇气想要一力承担的模样,上前瑟瑟鞠躬,道:“蒋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说好吗?不要在这儿……”

她还想上前拉蒋纯,季明舒挡了挡,冷冷地打断:“你是什么东西?让开!”

随后她将目光又移回严彧身上。她的意思很明确,他来道歉。

严彧心里窝着火又发不出来,扶额,舔了舔后槽牙,最后无奈点头道:“行,是我不对,是我丢人。这事儿回国我会亲自上门和蒋伯伯解释。我现在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季明舒冷眼瞧着,倒也没拦。

都这样了还不愿意先哄蒋纯,拦下来也没多大意思。

她回头,走至蒋纯身边。还没等她开口,蒋纯就边哭边愤愤道:“不用你假好心!看我的笑话你很开心是不是?你以为你老公会好到哪里去吗?都不是好东西!”

“我老公是不是好东西就不劳你操心了。”

季明舒最烦这种被害妄想症患者。本来还想象征性地安慰两句,这下倒好,直接省了。她冷漠地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潇洒走远。

【下期预告】:

季明舒下飞机后,被困在厕所里出不来,蒋纯叫来了岑森。

当晚——

“接受贿赂吗?接受了以后就不准再提男厕所了哦。”

“接受。”

“啪啪啪”,季明舒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他可真是勤劳朴素、善良正直的模范好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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