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关注他了。
我很少见他在教室中走动，就连老师也从不点他的名字。
他坐在教室的右后方的一角，我坐在正中间的第一排。
他在黑暗的角落，远离光明。
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有时睡觉，有时也不知道在乱画些什么。上课按时到，但眉眼上总是带着淤青。
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的呢？
想起来了，我是语文课代表。一次收作业的时候，看见了他夹在作文本中的一幅画。
画的是一只鸟，栩栩如生，真实的仿佛就要破画而出。
我忍不住的夸奖，“你画的真好看。”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可能也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谢谢。”对视一眼之后，他立马低下头，耳朵微微泛红，声音微弱的我差点听不见。
“好厉害啊，下次可以给我画一幅吗？”我轻笑着。其实也是随口一提，见他没有说话，拿上作业本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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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贪恋操场的夕阳，也害怕放学时候人潮涌出拥挤中孤单的感觉，所以每次要留校帮老师批改作业时，我总是格外积极。
可那次，我回到教室准备离开，看到王超他们围在他的座位边。
我好奇的问了句:“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呢？”
王超是班里的恶霸之首，因为他是我妈闺蜜的儿子，所以对我特别好，我也在班里也因为王超过得很自在。
“我们呀，在讨论数学题呢。”王超立马回复我，笑容灿烂地让人觉得就是青春期阳光大男孩。
但我其实看见了。
他依旧在角落里，虽然王超他们都围在他身边，我依然感觉到了他的孤独。
其实我也知道的。
王超他不是讨论数学题，大概率是要欺负他。
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在心里问自己。
但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回答了我自己。
于是我背上书包走了。
即使刚出班门，我就听到了桌子的碰撞声。
*
没有丝毫意外，第二天我发现他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一点伤痕。
突然爆发的愧疚感。我收作业的时候，停在了他面前：“没事吗？”
他依旧是低着头，声音微弱的说着，“没事，昨天...不小心撞的。”
他不会撒谎，我也是。
我把作业放在他桌子上，桌子晃了一下，他立刻扶住了作业。
我看了看，伸进口袋，把早上没吃还热着的鸡蛋递给他，“敷一下吧。”
他唯唯诺诺的接过去，依旧是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让我慌乱的收了作业离开了。
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周围的虚伪都在蔓延。
我不想当什么救世主，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反复在心里默念。
*
第二天他没来，班主任让我作为学生代表去看望他，说是他晕倒了。
去到他家，是他开的门。看到我来了，他似乎有点开心。
“你没事吧，听说你在家里晕倒了。”我关心的问着。
“没事。”他说话总是这么简短。
“不让我进去吗？”
听我这么说，他立马引领我进去。
他家住在一楼，潮湿地就像他平常躲在的那个阴暗角落。
厨房有人在忙碌，听到客厅的动静，探出头来，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探出头问道:“谁呀阿希。”
他回复着:“我同学。”然后向我介绍着，说那是他姐姐。
姐姐留我吃饭，再三推辞不过姐姐的热情，我便一起吃饭了。我盯着桌上的白煮蛋，有点出神。
“阿希最近老爱吃白煮蛋。”姐姐见状，解释着。
他姐姐性格特别好，长得也很好看，但是笑起来的牙齿黄黄的，即使她没有在我面前抽烟，我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味。
她似乎很能聊得来，毫无防备地和我说着话：“我们家阿希太内向了，没什么朋友，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里来的同学呢。”
“阿希很棒，他画画特别好看。”我低头笑着，也夸奖着他，说着我为数不多了解的内容。
一顿饭，很简单，也很快。
阿希的姐姐，连碗都没洗，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姐姐上夜班。”他解释道，双手拧到了一块。
我点点头。
姐姐走了之后，顿时家里沉默了不少。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我提议道，打破宁静。
于是他带我去到他的房间，给我看了他的画册。每一张都不亚于，我第一次见到他画时的惊喜。
只是在地上的几幅，边角已有发霉的痕迹。
“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惊叹着，“你应该去中央美院的。”
“…我…我不知道。”他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你去吧！中央美院，在北京！”我觉得他一定可以。
“北京…”顿时他的眼睛有了光，有了向往。
我用他家那台破旧的电脑给他查了中央美院的信息，我第一次觉得，如果他没有去那，该是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从这以后，他好像有了目标一样，总之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每次见面，他也不再害怕，而是迎面朝我微笑。
*
我跟几个同学放学回家，前面不远就是王超挟着他。
“他为什么总是被王超他们欺负。”同学问道。
我的心一紧绷，细细听着。
“还不是因为他总是对你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王超气不过就总是欺负他。”另一个同学对着我说，“他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王超他们怎么威胁都没用。”
在路口我与同学分别，立马赶去王超他们走的巷子。
“你们在干什么！”我大声制止要动手打他的王超。
王超不耐烦地扭头，见是我，惊慌失措的整理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超，这就是你喜欢的那妞啊。”旁边一个黄头发的摆出一副打量的神情。
好像混混都爱这么看人，我皱了眉头。
王超上前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跟我说，“这些和你没关系，你快走吧。”
我还不太明白，却已经被王超推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阿希的眼神，他松了口气。
“小唯是你配喜欢的吗？每天看什么看，笑什么笑？”王超身边另一个人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
我缩在墙角，看着这一幕，但是我不敢上前。
他还是那副样子，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到他的眼里，还有光芒，像一颗星星。
他又看了我一眼，微微笑。
那个人上前，用手抬起他的脸，“还笑，我怎么看你这张脸就特别的来气呢？”
王超回头发现我在看，也知道阿希是在朝我笑，顿时又被一巴掌把他扇到在地，“笑你妈呢，别他妈对着小唯笑。”
鲜血从阿希的嘴边流出，我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哭了出来。王超见状，立马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拉得再远一些，他好的仿佛和刚才不是同一个人，他说：“害怕就不要看。”
那个人不依不饶的打骂着:“喜欢我超哥喜欢的人，恶不恶心呀。”
我只是哭，也听到王超身边的人一唱一和回答着:“能不恶心吗，说什么屁话，往死里给我打。”
三五个人冲上去拳打脚踢。
我的耳边模糊地听不到声音。
直到恰时警笛声音由远至近。
“谁报警了草。”一群人慌乱而逃。
王超拉着我跑了一段路，然后被我挣开。
我又辗转回去了。
他还趴在那个角落里。我跑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他反射性的蜷缩起来，见是我，犹豫了片刻，推开我的手。起身时又摇摇欲坠，我立马抓紧他的手。“没事，只有我。”
去诊所包扎完，我执意把他送回家。
全程都是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他家门口，他问我:“我喜欢你，真的会让你恶心吗？”
我突然的不知所措，我说:“别喜欢了。”因为我而被打，真的不值得。“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了，对不起。”他说完，就关上了门。
我看到那紧闭的门，想要去敲门去见见他，又不敢伸出手，只是停在半空。
后来，他请了一个月的假。
我知道，他大概是去备战艺考了。
我给他发消息，“万事胜意。”
但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
那段时间，我时刻关注艺考信息，这是我唯一知道他的途径。
我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考得怎么样。”
但还是没有回复。
第二天他来上课了，他无视了我，仿佛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就这样连续几天，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他。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质问他。
“我们认识吗？”他反问我。
“…连朋友都算不上吗？”我说。
“或许吧。我要睡觉了，让让，谢谢。”他立马趴在桌子上。
我爆发出的难过，委屈油然而生，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
让我心情稍微好转的，是中午的时候，老师告诉我有了保送名额。
王超知道我不开心，为了庆祝，放学后请大家去唱歌。
他开了两个包，陪我唱了一首歌以后就去了另一个包。
我悄悄跟上去看了看。
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王超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上次的黄头发也在。点了两个陪唱，有一个竟然是他的姐姐。
黄头发和那几个人正调戏着阿希的姐姐。
而姐姐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正犹豫着怎么制止，阿希来了。
他看到我在门口，愤怒极了:“你也知道？你也参与了！”
“我…我没有！”我急忙辩解。
“别装了！我早该知道的，你就算看到了又怎样，你永远那么冷漠！”他说完，一把推开我，我摔倒在地，而他拉开门冲进去，顿时一片殴打声，尖叫声。
我立马报警，找了保安。
保安过来把他们分开，阿希已经中了一刀躺在血泊中，他的姐姐哭着喊着。
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想，他怎么就…中刀了…王超他们都是学生…怎么就中刀了…
救护车来了，阿希被带走了。
我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我到处打探他的消息，他姐姐总算愿意见我一面。
“他…还好吗…”我一边问着，一边环顾着四周被白布包起来的画。
这次那些快要发霉的画，都被裱了起来。
“还行，我准备陪他去北京了。”他姐姐依旧是那么阳光，这次，她点了一根烟，不再像上次一样顾虑着我，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对我说:“这是阿希让我给你的，见面，就算了吧。”
“姐姐！”我叫住了她。
姐姐回过了头，直接把烟握在手心捏灭，吐了一口气之后，又笑了：“小唯，你的世界应该都是美好，而有些地方，你本不该去。”
然后，姐姐走了。
虽然心头隐隐不安，我还是舒了一口气。
他去了他想去的那个地方，我应该开心的，对吗？
我打开信封，手微微有些颤抖，里面是一幅画，我的素描画。
背面只有一句话，这六个字似乎被反复描摹了很多遍，上面写着：
“小唯，万事胜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