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烟镇(三)

2022-07-19 21:09:30 作者:手机用户23362_3778719

云婷离家出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整个韩家老宅的人都惊呆了。事不宜迟,姑姑陪着婶婶去派出所报案,剩下的人兵分三路——文峰叔叔一路、奶奶和我一路、云天和梦莲一路,分头去找云婷。

我们去了学校、云婷同学家、街心花园,还去了百货街、电玩城、大小酒吧,几乎把能想到地方都走遍了,却一无所获。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派出所传来了消息,警察在兰烟镇和紫玉镇交界的一座大桥桥洞下发现了云婷,她满头是血,胳膊乌青,脖子上还有几道勒痕,幸运的是,她还有微弱的呼吸。警察立刻将她送进了医院,经过检查,医生发现她头部受到重击,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同时医生还宣布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云婷居然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叔叔和婶婶在医院陪夜,我们好说歹说才把奶奶劝回家,平时坚强的奶奶竟然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自己没把孙女带好。

我也是一夜难眠,翻来覆去的想几个问题:云婷怎么会怀孕?她为什么会遇袭?是谁溜进了我的房间?这和云婷离家出走究竟有没有关系?……这件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呢?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忽然袭来,我在黑暗中裹紧被子,害怕的颤抖起来。陷入梦境之前,我迷迷糊糊的想到,我必须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需要他的帮助。

第二天上午,我拨通了陈亮的电话,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讲了一遍。

陈亮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焦急:“你别太担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好好面对它,没事的。”

我握住话筒叹气:“都是我的错,我总觉得云婷离家出走和那个汝窑茶碟有关。”

“难道那个茶碟是云婷偷掉的?”陈亮疑惑的问道。

“应该是的,只不过,她并没有得手。”

陈亮沉默了一会:“你不是说那个布包不见了吗?”

我神经质的轻笑一声:“昨天也不知怎么了,我有点疑神疑鬼的,后来就准备了两个包,一个裹了景德镇的醋碟,放书桌抽屉里了,那个真的被我塞到羽绒服夹层里了。”

陈亮也笑了:“你挺聪明啊,这么说那个什么汝窑碟还在你手里?”

我嗯了一声。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这弄不好是文物,不可以私藏的。”陈亮提醒我。

“我知道,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我想把瓷碟送到派出所去,只是心里有点害怕,家里的人我现在都信不过,所以想请你陪我去。”

陈亮沉吟片刻:“也好,今天店里事情不多,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们在哪里碰头?”

我有点犹豫不决:“最好不要离韩家老宅太近,我怕叔叔他们发现。”

“要么,就在落叶坊后巷的风聚亭碰头吧,那里人少,离你们家也不远。”陈亮提了个建议。

“行,那半小时以后,我们风聚亭碰头,不见不散。”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陈亮笑了起来:“小丫头,别那么紧张,没事的。我会提早到,你出门当心点就行了。”

落叶坊在清朝时是兰烟镇的商业中心,有不少酒肆花楼,不过现在已经败落了,平时没什么人去。风聚亭位于落叶坊后巷,隐藏在一片樱花林中,是情人相聚的好地方。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樱花林,陈亮已经在风聚亭等着我了,他身穿一套黑色衣裤,显得分外干净利落。

他微笑的看着我:“跑那么急干什么?当心别绊到石头。”

我喘着粗气:“这不是害怕吗?”

陈亮摇摇头:“有我在,不用怕。对了,等一会我们去派出所,你把那瓷碟准备好了吗?”

我从纸袋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亮:“就在这里面,你帮我拿着吧。”

“我看看。”陈亮小心的打开布包,看着那个青灰色的茶碟,他眼睛一亮,喃喃的说:“就是它了。”

一阵风吹过,淡淡的凉意中,无数粉色花瓣随风飘落。我坐到石凳上,静静的看着陈亮:“你不想坐一会吗?”

“嗯?”他略带惊讶的看看我,然后把布包放在石桌上,微笑着坐了下来:“先休息一下也好。”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陈亮,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明净,那么温和,可终究他并不属于我!

“你在想什么?”他探询的看着我,有点不安的问。

我笑着慢慢说:“我在想,你已经拿到了汝窑瓷碟,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付我?”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眼睛黑洞洞的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是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掉我,就像你对云婷做的那样?”

陈亮沉默了片刻,忽然哼了一声:“真想不到,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云婷出事以后,我就开始怀疑了,到刚才看见你的样子,我就完全明白了。整件事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你想得到这件汝窑瓷器。”

“简单吗?”他冷笑起来。

“当然也不简单,你要假装爱上我,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听我讲心事,帮我出主意;还要摆平任性的云婷,让她乖乖帮你做事。她让你很头疼,不是吗?”

他并不正面作答,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你继续说。”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考虑,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让我惊讶的是,我突然发现问题的核心居然是我自己,这一切都是从我回到老宅,希望找出我妈去世的真相开始的。我偶然遇到你,把你当作自己的倚靠,把自己心底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那么聪明,很快把我说的事情和多年前的博物馆窃案联系起来了,你去图书馆借关于文物鉴赏的书,你也一定去翻阅了17年前的旧报纸,你想到了那被我偷藏起来的小瓷盘其实价值连城。你假装和我谈情说爱,其实你一直在引导我,希望我能找出这件汝窑瓷器。”

他微微点头:“你终于明白了?”

“对,我想明白了。让云婷怀孕的人应该也是你吧,你是个多金的万人迷,云婷那么爱慕虚荣,当然会喜欢你。当我告诉你我发现家里有一根验出怀孕的验孕棒时,你故意顺着我的话,让我以为是梦莲怀了孕又去堕胎,其实那根本就是云婷用的验孕棒!”

“谁叫你嫂子那么巧假怀孕呢?”他撇嘴一笑。

“前两天我没接你的电话,你就有点心急了,你以为我发现了什么,就让云婷偷偷监视我。结果那天上午,我真的想起了小瓷盘的埋藏地,把它挖了出来。那个时候,云婷应该就躲在她的房间里偷偷看着。你知道以后,就让她趁着吃晚饭的时间把东西偷出来,再和你碰头。你没有想到我居然搞了个A、B版,你一打开就发现那是假货。我猜想后来你和云婷吵了起来,你一生气干脆对她下了毒手。今天当我告诉你真品在我手里时,你故意约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你的目的很明确,你不是要陪我去派出所,而是要把东西拿到手。”

“啪!啪!啪!”陈亮面带笑容,轻轻鼓掌:“我的小月都比得上侦探了,你只说错了一点,我是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开始这个计划了。”

眼泪不争气的润湿了我的眼睛:“连那次偶遇都不是偶遇吗?”

“你是个稀里糊涂的傻丫头,你偷看你婶婶藏东西的事情,你十几年前就告诉过我,只是你居然忘记了。”

陈亮叹了口气:“我本想做点大事的,可是酒吧生意不好,我借了不少债,不想想办法的话,一辈子都还不清。还有你那个该死的堂妹,想玩一夜情又玩不起,我运气不好,两次没注意就让她怀上了,我让她打掉,她居然开口问我要10万块青春损失费,不然就告我强奸。我没办法,钱对我太重要了。这时候,我偶然听人谈起多年前的博物馆窃案,联想到你小时候告诉我的事情,我就有点头绪了,我去查了资料,这个小瓷盘现在居然能卖上千万元,要是能得手,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这是犯罪!倒卖文物罪!”

“哈哈哈!”陈亮仰天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这个社会,哪个发财的人不是胆大包天?”

我痛心的看着他,这个人居然是那么陌生:“你是很大胆,甚至连杀人你都敢!”

他瞪视着我:“我不想杀人,是你们逼我的!昨晚韩云婷拿了个假货过来,我让她找个理由回家,再想办法弄真货,她死活不肯,吵着闹着要我立刻带她走,我没办法,我必须让她闭嘴!只可惜她命大,居然没死,不过我迟早会想办法让她永远醒不过来的。”

陈亮站起来,一步步向我逼近:“现在,轮到你了,这次我不会失手的!”

我轻轻叹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和你见面吗?”

他愣了愣,眼神忽然迷离起来:“因为你是善良的小月,你和云婷不同,你是真心喜欢我,所以你始终不愿相信我是那种人。”

我的声音哽咽了:“我是喜欢你,可是有什么用,你还是要杀了我。”

陈亮伸出双手,轻轻围住我的脖颈,一种温暖有力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杀你的话,你会去告发我的,我知道你这种好人的原则。”他温柔的看着我:“放心,不会很难受的,一会儿就好了。”他的手开始慢慢用力,我感到一阵窒息,眼冒金星,慢慢往地上滑去。

正在这时,“住手!”随着一声断喝,亭子外面忽然冲进来两个男人,用力把陈亮拽开。

陈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紧接着外面又冲进来两个警察,一下子就把他铐住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文峰叔叔和云天哥焦急的脸庞:“水月,你没事吧?”

我抓住云天哥的手,放声痛哭起来,我的心好痛好痛。

文峰叔叔长吁一口气,点点头说:“辛亏你叫我们提前埋伏在这里,不然真的有危险,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没事了。”

陈亮眼睛熠熠发亮,他看着我,不怒反笑:“最毒妇人心啊,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我扭头不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交到警察手里:“警察同志,刚才他已经承认了杀人和意图倒卖文物,我都录下来了。还有——”我拿起石桌上的布包:“这应该是17年前失窃的汝窑瓷碟,也交给你们处理。”

风轻轻吹过,美丽的樱花林中忽然响起陈亮发狂般的笑声,我低下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当天下午,警车呜呜叫着停在韩家老宅门口,警察来带婶婶回去接受调查。

文峰叔叔一脸憔悴,这两天的打击太多了,他似乎一下子老了10岁,婶婶已有思想准备,满脸平静,非常配合的戴上手铐,跟着警察向大门口走去。

我紧走几步,追上前去:“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再和她说几句话?”

办案的警察很年轻,他看着我祈求的目光,迟疑了一会,然后点点头:“快一点啊,我们要马上赶回去的。”

我抓住婶婶的手,急切的问道:“婶婶,我想问你一句话,当年我妈妈的死,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毒?”

婶婶神情惊讶的摇摇头:“我为什么要下毒?我和林岚挺合得来的!”

“可是,当年我亲耳听见你说我妈发现了你的秘密!”

婶婶叹口气:“是的,我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离过婚。你妈偶然发现我前夫来找我,后来我们谈了谈,她很同情我,都是女人,这种事谁摊上都不开心啊。”

“真的不是你下毒吗?”

婶婶忽然苦笑起来:“都这个时候了,我有必要骗你吗?”她调转头不再看我:“警察同志,我们走吧。”

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我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那么,妈妈最终还是自杀?我的所有努力,所有坚持,最终指向的仍是这个结果?不不不,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妈妈是自杀的,害她这么做的人难道就没有罪吗?

韩文涛,我冷冷的念着这个名字,你在法律上或许无罪,但你在道德上是永远的罪犯。那一刻,我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认这个父亲,我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

镇上派出所很快调查清楚了,17年前的博物馆失窃案终于告破。原来这是一起内外勾结的盗窃案,季萍婶婶的前夫杨林要挟婶婶,偷配了博物馆展厅的钥匙,并在偷盗得手后将茶碟放在婶婶处保管,谁知倒霉的杨林还没有找到买家,就被卡车撞死了。季萍婶婶找不到瓷碟,以为是杨林拿走了,虽然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当事情从未发生。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季萍婶婶也是受害者,她是十九岁外出打工时认识的杨林,第二年就稀里糊涂领了证,当时怕父母反对,这事情还瞒着家里。谁知道杨林不但好吃懒做还有家暴,三个月后,季萍婶婶就和他离婚了。后来季萍婶婶回到兰烟镇,认识了文峰叔叔,她不敢说出自己的过去,想把那段黑暗的日子从记忆中抹去。所以当杨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威胁说要把一切告诉韩家人时,她只能屈服,只能受他要挟。

考虑到案件发生久远,文物最终得以归还,而且季萍婶婶又是从犯,法院做了从轻处理,最终季萍婶婶被判有期徒刑3年,缓刑2年执行。

至于陈亮,他因杀人未遂和意图倒卖文物被起诉,估计起码要判个二十年。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我失眠了,早上起来坐在餐桌前,我忍不住连连打哈欠。

姑姑拿起饭碗,一边帮我我舀稀饭,一边问我:“小月,昨天晚上没睡好吧?瞧这哈欠一个接一个的。”

奶奶摇摇头:“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别说小月了,我晚上也睡不好。”

我们正说着话,爸爸急匆匆走进来。他拿起一个花卷吃了几口,忽然看见我青紫的眼圈,就问道:“小月,你晚上又失眠了?”我低头喝粥,只当没听见。他微微皱眉,放下饭碗,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我自言自言的说:“假惺惺!”

奶奶叹口气:“小月,难道你准备一辈子都不和你爸爸说话了吗?”

我的心忽然好痛,爸爸是这世上和我血缘最近的人了,可是他害死了妈妈,我勉强笑着说:“奶奶,有你疼我就行了。”

奶奶焦虑的看着我:“可是奶奶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到那时你怎么办?你爸爸怎么办?你们两个人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叫我怎么能放心闭上眼睛呢?”

我忽然有点生气:“奶奶,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恨这个男人,是他,是他害死了我妈妈!”

“小月!”奶奶皱起眉头,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别忘了,下毒的人不是他,你妈是自杀!”

我冷笑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他当然不用动手下毒,他只管开开心心在外面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以我妈的脾气自然会去寻死,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要太精噢!”

奶奶的声音颤抖起来:“小月,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爸爸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妈走了以后,他每一天都在后悔——”

“奶奶!”我不耐烦的打断她:“你别再说了,我再重复一遍,我恨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让我再和他以父女相称,除非我死!”

“啪!”奶奶重重的折断了手里的一根筷子,怒气冲冲的说:“你父亲是有错,你就没有错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妈她就——”她忽然顿住,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正准备忍受奶奶暴风骤雨般的责备,没想到她居然不说了,我惊讶的看看她,忽然回过神来:“奶奶,你到底想说什么?”

奶奶垂下眼帘不看我,只讪讪的说:“没什么,没什么,人老了,成天胡说八道惹人厌,有什么意思啊?”她转身准备离开。

我一把抓住奶奶的胳膊,用力摇晃:“奶奶,你刚才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就不会死吗?你快说啊!”

奶奶并不回头:“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再问了。”

“奶奶!”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我一侧头正好瞥见桌上的餐刀,我想也没想就一把抓起来,把刀刃贴紧了自己的脖子。

“啊!小月,你干什么!”姑姑尖叫起来。

我逼视着奶奶:“奶奶,今天你不把真相告诉我的话,我就立刻去死!我说道做到!”

奶奶回转身来,她的嘴唇在颤抖:“小月,你这是在戳奶奶的心啊,天哪,天哪!”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手臂越来越僵硬,一不小心刀刃贴得太紧,皮一下子破了,血慢慢的流了出来。

姑姑急的原地打转:“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妈,小月问你什么,你就快说吧,你看她,你看她都流血了!”

奶奶颓然跌坐到椅子上,无力的说:“小月,我答应你,只要你先把刀放下,我就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把刀扔在地上,扑到奶奶跟前,急切的说:“奶奶,你快讲呀!”

奶奶叹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小月,我真不想提,这个事情实在是……”

她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当年出事的前一天,文涛和林岚大吵了一架,林岚说她要去喝农药,这句话正好被我听到了,我觉得很担心,就把家里剩下的半瓶敌敌畏藏到了碗橱后面。谁知第二天,林岚还是出事了,我心里难受极了,又奇怪她是从哪里弄的农药,我到厨房里面看了,那个灌着半瓶敌敌畏的塑料雪碧瓶还在呀。后来我无意间发现那个雪碧瓶周围居然围着不少蚂蚁,这就奇怪了,这可是有毒的东西啊。我打开雪碧瓶一看,你们猜怎么样?那瓶子里居然不是敌敌畏,而是半瓶紫色的果汁。”

“这是怎么回事?”姑姑惊疑的问。

奶奶喃喃的说:“那时候我也不明白啊,后来有一天,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在水月的玩具箱里面,发现了另一个雪碧瓶,里面已经空了,可是打开来闻一闻我就知道了,那里面原来装的是敌敌畏!”

“我的玩具箱?”我和姑姑面面相觑,更加困惑不解。

奶奶苦笑着:“我后来才想起来,水月有时候喜欢把东西藏在碗橱后面,而且那段时间,水月常常和陈亮去摘桑葚,还自己做桑葚汁灌到瓶子里头。我渐渐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两个雪碧瓶搞混了,原本该加到林岚茶水中的不是敌敌畏,而是桑葚汁!”

“那个人不会是……”姑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奶奶表情复杂的看着我:“水月,你很爱你妈妈,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你还记得吗?”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偷偷把一个雪碧瓶藏到碗橱后面,然后某一天,小女孩把雪碧瓶拿出来,乘着妈妈睡觉时,兴高采烈的把里面的液体倒入了妈妈的茶缸……

“桑葚汁……敌敌畏……桑葚汁……敌敌畏”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呆呆的轮流看着奶奶和姑姑,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姑姑的眼中满是怜悯,她试着靠过来想拉我的手,而我忽然大叫起来:“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害死了妈妈!”我猛然冲到墙壁前,重重的把脑袋撞了上去,在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只听到一片尖利的叫声。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手上正打着点滴。

“终于醒过来了!”姑姑激动的说。白发苍苍的奶奶和满脸焦急的爸爸都围了过来。

我全身无力,但是我已经记起了那个可怕的真相:制造兰烟镇毒杀案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眼泪慢慢的从我眼中流出来:“为什么要救我?是我害死了妈妈,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爸爸轻轻擦干我的眼泪,焦虑的看着我,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中居然有那么多关心和不舍,他慢慢的说:“小月,你奶奶已经告诉我了,这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有点头晕。

奶奶颤颤巍巍的握住我的手:“小月,上次我还没说完,你就……我真没想到你的性子那么烈。是,把敌敌畏倒进你妈妈茶缸里的人是你,可是,真正夺取你妈妈生命的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我?那是谁?”

奶奶的表情中满是哀伤:“是你妈妈自己!敌敌畏有种独特的香味,就算是茶叶也盖不住那种味道,你妈一端起来就可以闻到,可是,她却把满满一茶缸的毒水都喝完了。她伤透了心,所以她明知道那是毒药,却还是喝了下去。”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忽然有点明白:“我动妈妈茶缸的时候,说不定她并没有睡着!”

奶奶点点头:“你以前也曾往你妈妈茶缸里加过蜂蜜什么的,所以,当她发现茶缸里有农药的时候,她肯定想到了你是不小心弄错的。”

“但她还是选择喝下去?”泪水忽然充满了我的眼眶,我的心好痛。

爸爸低下头不看我的眼睛:“是我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选择离开,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最需要自责的人应该是我。”

我看着爸爸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有点鼻酸,这么多年以来,他是每天都在自责吗?而我,又做了什么呢?我永远爱我的妈妈,可是亲手把毒药倒入茶缸的人是我啊,爸爸有错,而我何尝不是呢?或许奶奶说的对,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我摸索着握住爸爸的手:“爸爸!”

他惊异的抬头看我。

“爸爸,你说的对,事情都过去了,让我们好好过剩下来的日子吧。”我吃力的说。

他明显怔了怔,忽然间他的眼眶就红了,他看着我,略带哽咽:“好孩子,我们好好过,好好过。”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空依然是那么明净,树木依然是那么葱茏,在过去的日子里,我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啊。

九月的天气,暑热中已渗进了丝丝秋意,石板街上的桂花竞相开放,满街都是浓郁甜润的香气,我在街上静静的走着,感受着这份清欢。

从那件事到现在,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了,老宅中的一切又开始走上正轨。

季萍婶婶有期徒刑缓期执行,所以办完手续就回家了。单位自然是不能去了,她干脆安心在家操持家务,看起来心情反而放松了,想必以前她始终生活在惴惴不安中吧。

云婷苏醒以后,医生给她做了流产手术,她从鬼门关中走了一圈,终于开始懂事了。叔叔想办法把她转到了常熟一所中专住校读书,那里学习风气很好,云婷期末考试全部都及格了,语文还考了第二名。暑假回来时,她胖了一些,脸上也没有化妆,开心的讲着学校里的一些趣事,和同年龄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和爸爸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惊奇的发现,一旦放下成见,原来爸爸是那么关心我。我们俩是这个世界上血缘最近的人,过去的一切已无法挽回,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我要好好和爸爸相处,我不希望自己将来后悔。

老宅最近还有件喜事,就是梦莲怀孕了!梦莲因为上次的假怀孕一度很不开心,还偷偷跑去上海看中医。后来家里出了那么多事,她帮着忙里忙外的,一时没工夫瞎想,心情反而放松了。这不,七月份的时候,她和云天哥开心的宣布了这个喜讯,全家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尤其是奶奶,一个劲的说要去庙里烧高香……

我微笑着转过街心花园,想不到一个男人正急匆匆的低头赶路,差点撞到我。

“唉哟!”我赶紧停下脚步。

男人抬起头来,忙不迭的说对不起,忽然,他愣住了:“韩水月,是你!”

我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陈亮的大哥——陈辉!

半年前他声嘶力竭的怒吼曾经深深刺伤了我,但此刻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我的恨意居然淡了下来。我礼貌的笑笑,转身离开。

陈辉忽然在背后叫我:“韩水月,你等等。”

我有点惊讶的回过头去。

陈辉脸涨得通红:“韩水月,虽然事情都过去了,我还是要代陈亮说一声对不起,我这个哥哥没有管教好他,真的很过意不去。”

我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迟疑的问他:“陈辉哥,上次你是不是想帮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下子口吃起来:“你,你都知道了?那,那时候我真的很着急,我觉得陈亮不对劲,我担心你会受骗。只有我才清楚,你还是以前的小月,可陈亮却不是以前的陈亮了。”

我重重的点头:“陈辉哥,谢谢你!”

他低下头,心事重重的说:“我上次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你是个好女孩,不是什么神经病。”

我笑了起来:“那叫忧郁症,就像一次感冒,你看,现在我已经没问题了!”

“太好了!”陈辉咪起眼睛,微微笑了。

站在石板街的桂花树下,我的心情从未如此放松,我不再害怕人群,不再害怕丑恶,不再害怕挫折,我想是时候去完成我那中断的学业了。

“韩水月,你可以的。”我轻轻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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