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在流逝,我依旧在不断地与脱发斗争着,可我却丝毫没有战胜它的希望。毕业后,我开始在医院工作,因为要定期值夜班,休息时间再不能像以前那么规律,有时候通宵达旦的,那已经不能叫熬夜。
值完夜班的第二天中午,顶着头上的一片大油田,胡子拉碴地回到家,洗个澡准备睡觉,洗头时看到那些夹杂在白色泡沫里的黑发丝,内心愈加焦虑。后来我就索性不看,闭着眼睛把头洗完,眼不见心不烦。可每隔几天,浴室下水口堆积的毛发又总会提醒我:嘿,你的头发掉很多呢!
我的心理压力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天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点破事。年少时我曾经幻想过自己人生的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脱发。
其实,只要想到家族里上两辈的发型,我就应该早有准备,可是等到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才开始关注,才开始了解这个疾病。短期内的巨大心理落差,让自己实在难以承受。
脱发带来的第一个影响必然是自卑。虽然我的脱发进程不算快,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但外观上的改变还是明显的,最典型的就是中间的刘海已经匀不够两个额角,无论我怎样努力去抹,都没办法把刘海抹得匀称。低下头来观察发际线,一个“M”字格外刺眼。
这还是刚洗完头,头发蓬松时候的样子。等到一天不洗头,头发油腻腻地趴在头皮上,本来就已经不多的刘海堆在一起,发量愈发稀少,视觉上更加难以接受。
除了上班,我开始习惯性戴帽子,不能戴帽子的时候,也喜欢低着头走路,害怕旁人看到我前额的头发。虽然我知道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我,但就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甚至有一段时间,我都怕自己的想法走极端。
去年春节回到家,跟我爸坐着喝茶聊天,他第一次问我:“你的头发是不是比以前少了?”我竟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我心里想:“头发真的已经少到旁人可以轻易看出来的程度。”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我爸的“地中海”,如果我直接跟他说是遗传性脱发,他会不会有不好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对不起我。
算了,还是不说了。其实我很想跟他好好地谈一谈,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能够把心里的压力稍微释放出来一些。然而最终我都没有开口,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就把话题扯开了。
回到医院,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面对。我想去找皮肤科的医生帮忙,可我犹豫了很久,心里还是很抵触,不愿意主动开口谈这个问题。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趁着皮肤科的前辈老师值夜班,跑到他那儿去。他看了我脱发的特征,询问了我的家族史,基本上就给我确诊了,学名叫做“雄激素性秃发”。
他还给我详细讲了这个病的生理病理,虽然我已经有所了解,但从前辈口中说出来,感觉上还是更为可信。
简单来说,“雄激素性秃发”是基因疾病,目前只能控制病程,无法根治。在这一刻,我好像忽然间就懂得了如何去跟脱发相处,既然难以改变,那就唯有接受。
前辈接着跟我说了治疗方案,是众所周知的“非那雄胺+米诺地尔”。对于这个方案,我表达了自己对副作用的忧虑。
前辈边听边点头,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副作用的问题,我每天都要跟病人说很多遍,其实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这套方案已经用了很多年,临床研究也做了很多,安全性和耐受性还是有保证的。”说完,他把几篇相关的临床研究和药理研究论文发给我,让我回去仔细看。“你先好好看看这几篇文章,不要人云亦云,如果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副作用,那再来找我,我给你开药。”
末了,还塞给我两张非那雄胺和米诺地尔的说明书,又开了几付中药,让我回去煮来吃。
我道谢后,便准备离开,“这个病的心理关还是要靠自己啊,不然在雄脱的基础上再加上个压力性脱发,那就掉得更快了。”前辈最后加了一句。
我花时间读完那几篇论文,然后自己再额外找了一些类似的文章来看,一直以来担心的副作用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但一想到年纪轻轻就要长期吃药,内心还是犹豫的。不过考虑到最后,我知道,对我来说,现阶段脱发的困扰还是要更大一些,两者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开始接受治疗。
至于这两个药的副作用问题,如果在这里展开,那就跑题了,以后可以专门写一遍文章来说说这个事情。
接下来就是每天定时吃药,怕自己忘记,还专门设置了闹钟。剃掉了头发,让米诺地尔可以更好地接触头皮。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身体上还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副作用,但因为时间尚短,还不足以作为依据,等治疗时间再长一些,再慢慢感受身体的变化。
即使真的有副作用也不怕,说明书上不是写着嘛:“中止本品治疗后这些不良反应消失,也有许多患者在继续用药过程中这些不良反应自行消失。”
前不久我回了趟家,跟我爸再次说起脱发这件事,我竟然发现很轻易就说出口了。我还跟他解释这个病,用的是我前辈老师的那一套说辞,他听完之后很感兴趣,跟我一直聊了很久。我才发现,一直以来,“锁”都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现在我俨然成为一名“雄脱专家”,在大街上总会下意识地去观察男人们的头发,看到脱发严重的,就会想,这个男人经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作为“病友”,实在是感同身受。还有一些相同遭遇的朋友亲戚,也会找我寻求意见。
说到这儿,其实我也不知道用这些药到底能够有多大疗效,我的心理预期是:通过药物熬过雄激素最旺盛的这几年,等激素水平稍稍下降之后,这场战役或许就算打赢了。
临睡前,我坐在床上看书,女朋友在旁边说:“你这发型好像大叔哦。”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个走萌系路线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