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20厘米的思思小姐

2017-11-18 21:34:05 作者:林鹿深

思思小姐是我家的一条狗。

极其好吃(别误会,这一定是第四声)。好吃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你吃什么它也要吃什么,不吃到绝不罢休,跟在我后面叫唤个不停。它最爱吃的东西大概是火腿肠,方便面,还有腌制的袋装大鸡腿。

一般每天下午,只要我从小卖部回来,它便跟在我后面,直到我掰下来一部分食物给它(才会暂时地放过我)。我当然是不愿意给的,所以三番几次之后,我就学乖了,悄悄地躲在一旁,吃完了再回家。

思思小姐的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大概是秋天,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忙。每年秋天到了末尾,家家户户要把田里的玉米收了,留下一堆玉米秸秆。大人们把这些秸秆分好,每堆几十根放到一起,然后将每堆的玉米秸秆站立起来,头部扎到一起,尾部用手拨开。每一根秸秆都有不同的角度,这样的造型很像一个高高的帐篷。那时候每个村里都有大场,用水泥浇灌了。平平整整的一块地,就专门给人晒这些“秸秆帐篷”。当它们晒干的时候,不仅是喂牛最好的草料,还可以用来生火。

接下来的日子,这些玉米秸秆就要孤独地接受太阳光的洗礼,而这段时间里,大人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收获来的玉米,会用专门的工具将玉米粒完整地剥下,然后找三个太阳光照很好的日子,把这些个玉米粒在自家院子中摊开,每隔一段时间用推子翻翻玉米粒,好保证每一颗玉米粒都能完整地晒到太阳。

经过了三天的暴晒,大人们将这些干了的玉米粒存放到自家的粮仓里。说是粮仓,其实就是用竹子编织成的巨大的扁平麻花样的竹片,然后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起来,缠绕成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储粮器。而这种储粮器,可以防潮防雨。家家户户都会有专门的一间屋子,摆放着好几个这样的存粮食的东西。分别在里面放上玉米粒和稻子。以后的年月里,这些储粮器里会不断地添入新的玉米粒和稻子,竹片也越编越多,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好像这才是农民生存下去的根本,有了粮食,才有了更好的日子。

而我最喜欢的季节,也正是玉米丰收的季节。因为这段时间大人们总是非常忙,没得空管我,我和我表妹就像脱了僵的野马。整天盘算着去哪里搞破坏。当我们看到玉米被一个个剥下来的时候,便明白我们新的玩具又要来了。

新玩具无非就是过家家,但是我们是有原则的过家家,那就是一定要挑选好隐蔽的场地。呃…最奇怪的一次可能是躲进别人家废弃的猪圈,那时我正和我表妹及年幼的二叔扮演紫薇及小燕子,冷不丁被猪圈的主人发现,他用自己硕大的头颅和身体(对于小小的我们来说他当然是很硕大的)挡住猪圈的出口(那个猪圈其实是一个正方体,只有一个出入口。)大声地呵斥我们,大概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我们被吓得不轻。猪圈的主人毫不考虑我们尚且年幼的心灵,也无视我们的苦苦哀求,还是将我们赶出了废弃猪圈(从此我们失去了一个玩过家家的好所在)。

于是只能寻找新的隐蔽场所,很快我们就把眼睛瞅准了“秸秆帐篷”。因为秸秆帐篷的中间其实是中空的,虽然地方没多大,但是足够我们一个个地进入,我和我的小伙伴加起来一共是三个(其实一直是三个)。我们就这样待在小小的秸秆围起来的空间里,将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食物拿出来,很公平地放成一堆摆在中间。然后开始玩游戏,谁赢了就可以吃东西,那时候还没有开始过冬,但偶尔气温也会骤降,我们身上穿着并不厚实的外套,躲在秸秆里面,却并不觉得一点冷。只是听到外面秋末冬初的风呼呼地吹,从一根秸秆里面穿过,又从另一根秸秆里面穿出去。我们听着,感受着,觉得很安心。

有秸秆的日子是幸福的,我们在里面玩累了就依靠着秸秆歇一歇。直到到了傍晚,透过秸秆瞧着外面的太阳都落山了,也听到不远处我妈和我二叔的妈妈提着嗓子大声地一遍遍地喊着我们各自的乳名,这才依依不舍地从下午钻进来的那个洞再钻出去。并和各自约好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来汇合。再清点了一下各自的装备(吃的),然后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往家里走。顺便答应了一下我妈歇斯底里的喊声。这样美好的一天就过去了。

直到回到家,看到可怜的思思小姐,我才能想起来家里还有那么一只可怜的小狗。把从身上带回的食物都掏出来,一个个喂给它吃,思思小姐狼吞虎咽,它似乎永远感觉不到饱,总是一直吃一直吃。

这种天天吃喝的日子在春节前达到顶峰,家里吃的实在太多啦!思思小姐高兴坏了,天天上窜下跳找吃的,大人们也明白秋天苦了它了,毕竟每天夜里都勤劳地守门,不停地叫唤…也就都愿意在吃饭的时候东一块西一块地丢在地下给它吃,思思小姐在桌子下面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不停地吃。把肚子吃成一个球,搞得我们不停摇头感叹:“怎么就养了那么一只好吃的狗…”

但是思思小姐还是死了,就在它来家里的第二个冬天,春节前夕,它死在了堂屋的地上,第二天早上才被我奶奶发现。因为奶奶是全家起的最早的,思思小姐冷冰冰的尸体躺在那里,我上去摸了摸,僵硬无比,它的肚子无比的圆,奶奶和大人们都说它是被撑死的。而我却在难过它死的时候是否很痛苦,一遍遍地问妈妈为何思思小姐一定要不停地吃,不是今天过春节吗?思思小姐为什么不过年呢?妈妈没有回答我。

我们当天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思思小姐埋了,我还在它坟前摆了一堆吃的。但是最后始终觉得不妥,又自觉地把那些吃的拿走自己吃掉了。

就这样,离春节仿佛只有20厘米的距离,思思小姐离我们而去了。

林鹿深
林鹿深  作家 一颗有理想有抱负的白磷小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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