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杰
老秦有两个情人，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
1.
老秦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有时候幽默的像个孩子，有时候严肃的让人看了直哆嗦。
我身为家里的老二，具备了所有老二该有的特点，皮。
可能是身为家中老大的原因，我姐跟我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我姐很高冷，拥有同样身为女生的我所羡慕的身材，脸蛋，还有智慧。但我就像粘人的小妖精一样，一回家就各种粘着他们，即使他们也会烦。
跟现代很多家庭比起来，我家算是比较传统的，有门禁时间，有家规，有家法，但我爸妈正是用这些在别人眼里看似很封建的教育方式，把我们几个培养的并不算太差。
老秦特别爱面子。
去年我姐结婚，临出门的时候，摄影师说在我家客厅拍个全家照。一边的司仪起哄说:"爸爸妈妈有什么要交代给女婿的，尽管说哈。"本来其乐融融的场面，被这一句话弄得异常煽情。我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没啥要求，就好好待她就行。"
都知道，作为父母，心里最舍不得的可能就是送女儿出嫁了。那可是他们的小棉袄呀，怎么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呢？
看着我妈擦眼泪，整个热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充满了吸鼻涕的声音。
忽然间，我姐整理了婚纱的裙摆，转身跪在地上，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我爸妈磕头。平时那么硬汉的我爸，竟然眼睛红的像个被欺负的兔子一样，眼泪在不停的打转，不停的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就那样，硬忍着到我姐坐上婚车。
我从车窗往外看，我爸站在大门口，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站着，看着我姐坐着的车从他眼前开走。随后，转身，抬头，低头，抬头，再低头，走进家门。
等到大年三十那天，我姐夫打电话给家里，说我姐闹脾气非回来，我爸就说了一句:"把她送过来。"我姐回来，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还打哈哈的问她，是不是在咱们家过了22年，忽然间去别人家过年不适应。可一进门，老秦一来就是一顿数落，说大过年的你是没法了你，家里那么忙，还这么由着你的性子闹，都多大了你，赶紧回去你家吧。
话还没说完，我姐站在客厅沙发边，哇的一声就哭了:"那我就是想回家呀！"我妈在院子里忙着准备年货，见不得闺女掉眼泪，就赶忙各种安慰。
那会刚好赶上我姐摔胳膊了，胳膊打了石膏，本来就不舒服，加上我爸一呵斥，整个心态都崩了。
我从厨房走到客厅，偷偷教我爸怎么跟女儿沟通:"本来她摔胳膊都挺心疼了，明知道她就是想家了，你就安慰安慰她，让她开开心心的，来家看你们都好好的，她也会开心回去过年了。明明心里心疼的要命，还嘴硬的说她，女孩子要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一边儿待着去。"老秦黑着脸甩了我一句，我也像个失败者一样噙着泪回到厨房。
我正打饭，往窗外看，发现老秦红着眼，出去擤鼻涕，然后又回去客厅，又出来，来回几次。
我姐夫带着我姐回去的时候，老秦说:"家里一切都好，你也回去好好过年，不用操心。"说这话时的样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2.
我跟我姐不一样，我是个十足的宅女，我姐跟我刚好相反。
有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左右，老秦问我:"婷婷回来了没？"我说还没有。老秦立马变脸，嘴里骂骂嚷嚷的，一边骂一边走进卧室，拿起电话打给我姐:"你玩起来就疯了是不是，你看看几点了，十一点之前不回来就回来了。"说完，啪就把电话挂了，心疼我家电话。我知道，老秦连给我姐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肯定连一句话没说就被挂电话了。
老秦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半左右，听见我姐开门的声音，挪了挪身子，拽了下衣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你还知道回来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长在外面得了。"声音如雷贯耳，把本来就胆子小的我姐吓得两眼冒泪。可能实在受不了了，我姐也跟着他吼:"你从来都不理解我，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就知道说我，我跟朋友出去玩都不行吗，你怎么不骂东东，只会骂我。"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去卧室蒙头大哭。
老秦坐在沙发上，表情很复杂，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能看出来，他很心疼。
有时候挺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心里很心疼，嘴上又说的那么难听，为什么心里难受的要命，脸上还要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也许，这要了命般的面子，叫做父爱。
第二天早上，我姐一直没出卧室，尽管我已经磨破嘴皮安慰了她一晚上。
老秦往我们卧室望了一眼，但假装路过，又坐会沙发上。可能是忍不住了，过了会小声的在我耳边问，婷婷还在哭不？我点点头。
我说，你去安慰一下她吧，本来就是你的错，你那么凶她干嘛，本来女孩子都是宠着的，哪里跟你似的，非把我们都培养成花木兰才行。
老秦蹑手蹑脚的走到我们卧室门口，慢速播放一样移动着门把，不过还是被我姐发现了，于是转身用被子蒙住自己，翻了个身，一句话也不说。老秦趴在床上，晃着被子，笑嘻嘻的说:"闺女，爸错了，别哭了，爸以后不骂你了，别哭了，昂。"
兴许是从来没见过我爸这一面，我姐一下子破功笑了出来，边笑眼泪边吧嗒吧嗒的掉:"啊，本来就是你的错。"说完又抹眼泪去了。
老秦不是不爱，只是爱的太深。
平时我教他的，他表面上不想理我，其实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尤其是记住了——闺女是用来宠的，要哄着长大。
其实我姐光说老秦不骂我，她是没看见，老秦不仅骂我，还丝毫不吝啬他的武力。
3.
记得六年级那会，老秦硬是拿着扫把把我打哭了。
有天放学，我弟因为在学校跟别人玩弹珠要的太过"走心"，把当天的作业放在了我同学的自行车车篮里，被人家带回了家，然后自己回去发现没有作业以后一顿干着急。
我想着趁着天才蒙蒙黑，骑着电动车去她家里拿回来就行，反正就隔了一个村子而已。
我清楚的记得，回来的路上，那么黑的天，我竟然还捡了一大块橡皮，整个回来的路上都得意的要命，想了各种在饭桌上跟他们炫耀的场景。
可等我回到家，发现没有一个人吃饭。我天真的问着:"咦，你们怎么不吃饭呀？"我妈说，等你爸回来再吃。我说，我爸去哪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自行车刹车的声音。老秦跟我对视一眼，二话没说，抄起门后的扫帚，拎着我的衣领，朝着屁股就是一顿打，疼的我哇哇直叫。
"你干嘛要打我，我去帮蛋蛋拿作业了，他作业丢在我同学那里了，我去拿作业你还打我。"一边说一边嚎。
我妈赶紧拉开我爸，老秦大口喘着气，吼道:"他作业找不到活该他，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下次还记不记。你都不看几点了，没看天黑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就往外跑，啊？"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爸回家，听说我去给我弟找书，二话没说骑着我家那辆黑马自行车，带着我家的大黄狗就出去了。因为不知道我同学家在哪里，他整整骑着自行车饶了那个村子好几圈，挨家挨户问，知道我回来了才返回家。
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一米八的大汉，疯狂的踩单车的样子，肯定很笨拙，肯定很好笑。
可是，我怎么笑不出来呢？
4.
前两天跟爸妈开视频，告诉他们我过几天就回家了。
我说:"老秦，你别太想我，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谁想你，我不想你，一丁点都不想。"
"算了，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想我。"
大半年不见，他还是那么嘴硬。
我说，过几天父亲节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抢着说:"不要买东西，什么都不需要，啥都不要买。"
我说:"我才不给你买呢。要不然，跟你说句我爱你？"
对面沉默了很久，我一度怀疑是我这边信号断了。过了一会，我爸说:"你这，你这，有点太肉麻了，我受不了。"
听得出来，他结巴了，他一紧张就结巴，二十年了，我太了解他了。
"怎么，难道我爱你只能跟男朋友说吗？跟老爸也能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