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人们看来,阿薛是很疼小女孩的。一到赶集日,就载着小女孩到川塘去逛街,给女孩买很多糖。女孩很开心,天天黏着阿薛。阿薛房里的有个柜子锁了,阿薛老婆都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女孩却知道,每次都直直走进房里,拿了钥匙就开锁拿糖吃,比自己家还熟。
女孩长到四年级,变得白白胖胖的。有段时间,邻居经常听到旁边牛棚里有声音,有天早上起得早,就去看看。结果却发现阿薛和女孩两个人正光着身子在那里。邻居堵上门,插了锁削,喊了起来:“土狗!你女跟阿薛困觉咯!你还不来!”
土狗拿着柴棒满田野地追阿薛,最后狠狠地打了几棍。晚上土狗的本家们一起开会,商量着怎么办,最后是老拳师叹了口气:“没办法咯,哎,又自己叔伯兄弟,他也这么老了,(报警)送进去有什么用,送进去也没用喔,赔钱咯。”
最后阿薛给土狗家赔了一万多块钱,女孩被送去医院检查,下体裂了。
当然,关于邻居堵阿薛那一段,我此前还听过另外一个版本,有人说,是邻居放牛回来发现的,将门堵住了,先是让里面的人给钱,给钱就算了,但里面的人没答应,邻居就喊了。
“那后来呢?”我问。
“还能怎么样?细佬哥没书读咯!出了这种事,还敢去学校吗?”
“转其他学校去啊?”
“没那个家庭条件喔,一家人就得高汉一个人做来吃,土狗又天事不理的那种,带得走就好哩。”
“是啊,要是有人能带到下底去(指进城)就好的,可惜没有呢。”
“那就待在家里了吗?”我问。
“就待家里咯,高汉日日出去干活,她就跟着去咯,高汉去哪里都带着咯。”
“阿薛那个老家伙,真是没用的哦!耽搁人家一世啊!”
听到这,我长吁了一口气,眼圈一阵发酸。
“那阿薛呢?”
“他?他门都不敢出,在家里蹲了几个月,以前成天到上新屋店里坐的,现在啊,到都不到哦,猪肉都不敢过来买!”
这时,又有一个人说:“我跟你们讲哈,我听到一个人讲,他说现在土狗每天晚上自己带着女儿睡,现在土狗女儿要是驼了仔,就是土狗的!没谁的!”说话的人连连挥着手指,脸上带着笑。
夜深了,丧葬乐队的人横七竖八靠在池塘边的围墙上休息,丧母的小女儿点了首歌,拿在麦克风在齐肩高的大喇叭旁边唱了起来:“妈妈,亲爱的妈妈……”不着调的歌声在旷寂的田野回荡,有人在小声议论:“她真是颠的,阿妈死了还有心情唱歌!”
我离开人群,在路口坐上一个青年的摩托准备离开,周遭一片漆黑,青年拉了拉手套说:“被阿薛赚到咯。”
“什么?”
“不是吗?七老八十咯,有学生妹睡,死都抵啦!”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路如鲠在喉。
6初春的夜晚,空旷阴冷,偶尔响起一两声丧铳,随即又沉入更深的沉默中。
我久久不能入睡,想了很多——大概老屠夫他们又要说老拳师那边的风水不好了。老而不死的欲望,贫瘠的土地,对性的忌讳与求而不得的碰撞,文明进不来,道德在崩盘,只剩老弱妇孺的乡村便成了恶意滋生的沃土。
我想起了年少时,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正义瓦解”:那天,我撬开了爷爷上了锁的抽屉,在一个红塑料袋里边发现一张碟,封面是个裸女,上面写着“欲望女郎”。我在无人处面红耳赤,内心却感觉有座山在崩,我无法接受时刻教育我要行得正、走得直的爷爷,竟藏着这么龌龊的东西!
我想起了这个红塑料袋是老屠夫在一个清晨给他的,我当时要帮忙拿他还呵斥了我。
打那以后,我一度对爷爷和老屠夫那群老汉报以暗暗的鄙视,那大概也是我对大人世界信任瓦解的开始,但如今看来,躲在无人处看片,不去伤害他人,竟是莫大的善意。
我又想起了几年前听到的一件事:隔壁村几个老汉跟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留守女童长期保持着性交易关系,直到女孩大了肚子,事情才浮出水面。镇上的人说,一次十块钱。最后,也是赔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