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天刚蒙蒙亮,老要就醒了,他扭头看看桌上的大座钟,还不到五点,他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儿,可是浑身骨头酸疼,硌的躺不住。他坐起来,想悄悄下炕,可是脚在炕下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另一只鞋,却碰响了小孙子的一只玩具鸭子,呱呱的叫起来。
“你这个死老头子,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他老婆在炕里面嘟嘟囔囔,翻了个身。
他忙蹲下来,拿起那只鸭子,可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鸭子的叫声却越来越大了。
他抱起那只鸭子,仓皇出门,却又撞得几个门叮光乱响。他不禁生起这只鸭子的气来,举起来,想摔了它,可是他又停了,只是使劲摇了摇这只吱哇乱叫的鸭子,那只鸭子竟然停下来,他再摇,它又叫,他不禁好奇起来,仔细看看这只鸭子,跟真的还挺像呢!得十好几块钱吧!
他轻轻把鸭子放在窗台上,先去牛栏喂牛,那两只大牛静静地反刍,那只小牛却不老实,在一只大牛身上蹭来蹭去。他盛了一筛子小秫秸段,仔细筛了筛,又捡出混在里面的鸡毛、鸭毛、小石头,然后把筛干净的草倒在了牛槽里。他抚摸着一只大牛的鼻子,现在地里干活不用牛了,牛也养得膘肥毛亮,他回过头来看对过的两只牛——铁牛——一台割麦子的,一台收棒子(玉米)的。割麦子的是前两年买的,这台收棒子的却是上两天大儿子才添得。
刚买来时,他围着这台机器转了一圈又一圈,
“行吗?这玩意儿?”
“放心吧!爸,好多地方都用上了这样的机器,就咱这地方落后。”大儿子——俭文擦着油光铮亮的机器,没有抬头。
“咱这地咋了?咱这地咋了?”老要就看不上大儿子那个劲,“咱这儿也不都实现机械化了吗?割麦子有收割机,种地有播种机,除草剂一喷,草都不长了,你就光剩下在家闲着了!”
“爸,我也没闲着呀!收麦子的时候,我不是整宿的在外面给人家割麦子吗?咱这一片不就靠咱家这台收割机嘛!”
“不就那一阵嘛!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你平时都干啥去了?整宿整宿打麻将,你当我不知道啊!”
“我那不是没事,玩玩嘛!”
“玩玩?去年一冬天你输了多少钱?”
老大低了头不说话。
老要赌气拿着扫帚开了院门,去扫门前的空地,刚刚扫过夹道,老要就看见他堂哥从夹道那头走过来,老要忙站住了,远远打招呼:“哥,怎么起的这么早?”
“哦!”老要的哥哥七十多了,耳朵有点背了,知道和他说话,却听不清,只是哦、哦的点头。
老要弟兄们多,加上堂叔伯屋里的弟兄们,足足有十三个,他们之间的称呼就是大排辈,也就是按照这十三个的顺序排的。走过来的是老大,有的人在背地里喊他大老要,叫着叫着就成了大老妖。
大老妖走近来,脸上有些讪讪的,
“老二,昨天的事……”
昨天,城里的老五嫁姑娘,村里的这些老哥儿几个一起商量着进城去庆贺,当然份子钱是少不了的。路上,大老妖发话了:“咱哥几个要是随礼,份子钱就得都一样,谁也不许多拿,谁也不许少拿。”
老要心里有些不乐意,老大和老五处的不好,这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让我们都少随礼,让老五难过呢!再者老五很偏爱老要房里的几个孩子,帮了很多忙。老要觉的要是听了大哥的话,就对不住老五了。
后来给份子钱的时候,老要留了个心眼,他等其他弟兄都随完礼,进屋喝酒之后,他才悄悄把自己的那份礼钱让记账的给记上。
回来路上,大老妖喝多了,眉毛皱纹一起乱颤,“停车、停车”他首先跳下车。
“老二,你给我下来,你说,你说”他嘴唇哆嗦,“你凭什么多给钱?显摆?你那点小心眼瞒得过我,我不会看账本?!嗯?你觉得你们家老三在外面当官了,你就了不起了!啊?”
老要刚迈下车,一步正好跨在大老妖跟前,大老妖抬手一巴掌,正好结结实实打在老要的左脸上,立马面皮上四个红手印紫涨起来。
老要捂着脸愣了愣,没说什么,其他几个老弟兄赶紧上来解劝。
晚上吃饭时,老要的老婆正坐在老要左面,瞅着老要的左脸,直嘀咕,“我怎么瞅着你的脸,象被人打了呢!”
老要的大儿子俭文正喝酒呢,差点一口就没喷出来,“娘,你可真有意思,谁敢打我爸啊!再者我爸都快七十了,谁敢动手打一个老人?”
“哼,那可没准,咱家大老妖就敢”,老要的老婆一边呼噜呼噜喝着面条,一边下命令,“待会儿,老大你出去打听打听,听听这些老家伙们作什么妖呢!”
“不许去!”老要把饭碗一墩
“你还真被打了?嘿!这大老妖可真干得出来,不行,我得找他去”,老要的老婆站起来,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老要冲着老婆子嚷道,“你懂个啥,整天就知道瞎咋呼!俗话说,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他当大哥的,打我一下,咋了?这也没啥不应该的。你们谁都不许给我闹,这事就过去了。”
这一大清早,大老妖就过来,肯定是为昨天的事。
“哥,呵,我没事,谁让你是大哥呢!哥,回头我让我家老三给你买个助听器,省的一天到晚听不见怪闷得慌的!”
“咋?老三俭斌回来了,啥时候来的?我这耳朵离近了还行,远了就不行了,总觉着嗡嗡响,就是听不清说啥,买啥助听器啊,怪贵的,留着给小孙子上学吧!听说现在城里上学可贵了。”
“老三他们到家都晚上十点了,太晚了,就没过去看你,一会儿就让他们家里去看看他大娘去。”
“甭去了,都挺好的。”
“那能行?礼数该有的还得有。对了,哥,我想着把咱村这老一拨的人召集了来,商量个事。”
“啥事?”
“你看咱们这姓要的人家,起名字都是按照老祖宗给咱们排的字,‘温、良、恭、俭、让’,俭文,俭武,俭斌下面是让志,让云,可是下面一辈,名字就没法取了,老一辈就给咱们排到‘让’字辈。我寻思着找一个有学问的人,给咱们要家再排上几个字,这样一来,百十年就下去了。”
“你说的也是,‘让’字辈后面没有字了,这些小年轻的,乱叫一气。我听说东头二杆子的孙子孙女起了个啥名,一个叫要钱?一个叫要命?”
“哈哈”,老要大笑起来,“哪儿呀?一个叫要倩,一个叫要铭。不过咋听起来是挺别扭的,嘿!现在这些年轻人,简直,简直……”老要摇摇头,“再这么下去,就乱了套了。”
哥儿俩正商量着呢,就听院里小孙子哇哇大哭。
老要匆匆告辞,三步两步拐进院里。
院子里,老要最小的孙子满脸鼻涕眼泪哭的正凶,原来小家伙想从窗台上把他的小鸭子拿下来,结果不小心掉在石阶上,摔坏了。
老要赶忙抱起孙子,劝慰道,“不哭,乖,爷爷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十几块钱嘛!”
“十几块?”老要的三儿子俭斌从屋里一边刷牙一边走出来,“一百多呢,就这么个鸭子。”
“啥?一百多?疯了吧?这么贵?一大口袋麦子,就买这么个东西,还不禁摔?咋?摔这么一下,一百多就没了!”老要愤愤转向俭斌,“我说老三,咋这么败家呢!”
俭斌含了一嘴的牙膏沫子,呜呜不知道说的什么。
小家伙哭的却越来越凶,老要赶忙抱起小孙子,哄他看牛、撵鸡、追鸽子,小家伙就忘了玩具鸭子的事。
因为老三俭斌一家子从城里回来,所以老要一大家子就在一起吃团圆饭。
老要的孙女让云说,“小叔,我今天去学校填高考志愿,你觉得我报什么专业好?”
“你打算报的什么专业?”
“小语种——阿拉伯语。”
“啥语?”老要没听明白。
“阿拉伯语,就是阿拉伯人说的话,阿拉伯人绝大数生活在非洲。”俭斌解释说。
老要不高兴了,“咋选这么个专业?将来你上非洲找工作去啊!我看姑娘家家的,选个会计啊!大夫啊!护士啊!将来稳稳当当不挺好的嘛!”
这下轮到让云不高兴了,“爷爷,你这都什么年代的事了,今年网上都说了,十大找不到工作的专业里第一个就是会计,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出去闯荡了,未来几年,我国与非洲合作的机会比现在还要多,范围还要大,阿拉伯语肯定大有用途,我还想做个外交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