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们却不在他的身边。现在我们想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把欠了十多年的关心与陪伴一起弥补给他,可这是他需要的吗?
《子非鱼》剧照
前 言去年7月,一篇《月薪三万还是撑不起孩子的一个暑假》的文章,让我和老婆看得心惊肉跳,又惭愧不已。
当时,儿子正好也从老家来到深圳过暑假,老婆咬着牙对我说:“别人的孩子出国游学、学钢琴,学游泳,咱们不和别人比,但咱们至少得让他在深圳好好玩一下吧?”
再苦不能苦孩子,我暗自做了一万块钱的预算。无论如何,都要让孩子在深圳吃好、玩好,让他度过一个开心愉快的暑假。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撑起儿子暑假的,竟然只是一条光纤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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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6月份开始,老婆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做事老是丢三落四,常常拿起锅铲找锅铲,端着饭碗寻饭碗。
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她几乎每天都要问我好几遍:“今天几号了?”有时被问得烦了,我便开玩笑怼她:“你急个锤子啊?还有大半个月呢,他考完自然就过来了嘛!”
老婆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没好气地说:“人家想儿子了嘛,哪个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
我没再接话,心里不禁涌出一丝酸楚:老子没心没肺?就你想儿子?我不过是把思念埋在心里好嘛。
儿子今年13了,在老家镇上中学念初一,和爷爷住在一起。
学校离家不远,走小路大约四、五十分钟,儿子也没住校,早上六点起床赶去学校,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每月餐费280元,下午放学再回来。
起初,和儿子电话沟通时,他并不愿意来深圳过暑假,理由很简单,就是“不想来”。后来经过他妈妈的软磨硬泡和我的软硬兼施,并且再三保证“这里有wifi,网速快得很”之后,他才勉强同意“过来看一下”。
除了“有wifi”之外,儿子愿意来深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那些同学们也纷纷制定了暑假计划,几乎都是去与自己的父母团聚,全国各地都有,老家也就几乎没有同龄人了,“天天和爷爷在一起好无聊哦!”
儿子生于2004年。当时我在深圳一家电子厂上班,好说歹说才向领导请了半个月假,算准了预产期前两天赶回了老家,可这小子明明属猴,却偏偏像猪一样磨蹭,紧赶慢赶拖了一个星期才钻出来。
住了一星期的医院,回家吃了顿团圆饭,还未享受到一丁点儿的天伦之乐,甚至连儿子的样子都还没有记清,我便急匆匆赶回深圳上班了。
老婆独自在家带娃,心里烦躁不已,再加上我这点薪水要养活一大家人也很是吃紧,因此儿子刚满一岁,老婆便狠心把他留在爷爷奶奶身边,自己也来了深圳。
儿子成了留守儿童。
儿子会走路了!儿子会说话了!儿子会叫爸爸妈妈了……在他成长的每一步,我们都不在他的身边。
每次通电话,老婆在这边抱着手机急切地呼唤:“幺儿!幺儿!”
可儿子却在另一端把话简当玩具一般扔来扔去,就是不开尊口。实在没办法,孩子奶奶只得拿出一把糖来“威逼利诱”:“快!叫妈妈!叫妈妈!不叫不许吃!”然后,儿子才会不情愿地、怯生生地叫一声:“妈……妈!”
而每到这时,老婆都是泪花闪闪。
晚上睡觉前,老婆总会拿出几张儿子的相片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念叨:“儿子吃饱了吗?儿子睡了吗?儿子尿床吗?儿子晚上会想爸爸妈妈而哭泣不止吗?”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也许只有为人父母了才有体会。
除了无尽的牵挂与思念,亲子关系的生疏则更让我们忧虑,老婆为此常常唉声叹气:“这样下去,儿子以后恐怕都不认识咱们了!”
很快,老婆的担忧就得到了印证。儿子两岁那年,我们趁着短暂的春节假期急匆匆赶回家,我妈带着儿子在村口迎接。
一下车,老婆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行李也顾不上拿,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把儿子搂进怀里,嘴巴紧跟着凑了上去:“幺儿,想死妈妈了,来让妈妈亲一个!”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没想到,老婆的“轻薄”行为遭到了儿子的强烈抵抗,他用双手死命抵住这个“陌生女人”的额头和下巴,脑袋直往后仰,杀猪般地嚎叫:“放开我!你不是我妈妈!”
老婆最终还是没能“得逞”,儿子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到奶奶身边,紧紧抓住奶奶的手,呆呆地盯着我们这两个“坏人”。
母亲看着我们笑:“别着急,娃儿认生!等过几天混熟了就好了。”
可老婆的情绪却非常低落,沮丧得要哭,我也只得安慰她:“小娃儿嘛!认生很正常!咱们去年离家的时候他才一岁呢,并且就见了那么几天,他怎么会有印象嘛?等他长大一些就好了。”
老婆有些哽咽地说:“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他就叫别人妈妈了!”
可除了这样,我们也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2这些年在深圳,我和老婆的工作一刻都停不下来。
我俩都在电子厂里,老婆是流水线上的一名装配工,她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有手有脚就能做”——就是用手将三颗钮扣般大小的电池装进产品的电池夹片中,然后再将产品放到流水线上,让它流到下一工位,整个工序用时不超过5秒,不需要用脑力,也基本不需要用体力。
这个工作看起来似乎挺轻松,然而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来工作时间长,早八点到晚八点,中间只有午餐、晚餐半小时休息,上厕所还得向组长申请,并要保证在15分钟之内赶回来。再者,在这十多个小时里,不能说话、交头接耳,得像个机器人一样站在那里,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两个动作,“长期下去,人都变成傻子了!”
与老婆相比,我的工作要稍微轻松自由一些。我是生产线上的维修工,专门负责残次产品的修理工作。这好歹也算是一份“技术工作”,组长的要求也相对宽松一些,只要做好了本职工作,坐在一起聊聊天,或者在车间里面随意走动,基本都不会管我们。
尽管工作辛苦,可两人工资却是深圳市的最低标准,底薪仅两千来块,一个月累死累活加班加点,到手也不过三千四五,两人加起来才勉强到七千。
每个月一发工资,我俩就要先给家里转去两千,作为爸妈和儿子的生活费;再单独划出两千块钱,另存在一张卡上,以备不时之需;最后只剩三千来块,就是我们两口子一个月的吃喝拉撒、房租水电。
这几年,深圳的房价“蹭蹭蹭”地直往上窜,不说区内的福田南山,连“偏远”的宝安区都已好几万一平米了。与此同时,租房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房东甚至都不愿意再与租客签订长期合同了,就是担心影响来年涨租。
前年春节刚过,当房东又一次提出要涨租的时候,老婆终于忍不住了,冲房东大倒苦水。
“涨涨涨!服务没见你们改善,楼道的卫生十天半月才扫一次,电灯坏了也没人修,就知道涨租啊?一涨就是十多个点,三年涨了50%,也太离谱了吧?”也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老婆一说就停不下来,“还有你们水电费也收得这么高,电费本来规定是每度6毛8,你们却收1块5,水费规定一方是3块多,你们却要收8块,这不是非得把我们逼走吗?”
老婆说得滔滔不绝,义愤填膺,可房东却相当淡定,好像根本没听见我们说话似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考虑一下吧!”施施然转身走了,言外之意很清楚——“爱住就住,不住就滚!”
老婆被这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飞涨的租金,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搬走就搬走!咱们回公司住宿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