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有兰

2018-09-18 22:00:19 作者:陆离CL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初遇

秦淮岸,幽兰馆内,暗香浮动。

铜镜前,女子身着白色立领袄,水蓝马面裙,眉目清秀,安静温和,不算绝色,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坦荡磊落。

她便是现在秦淮河岸风头最盛的女子,马湘兰。

提起秦淮河,世人便想到数不尽的雪月风花,然而这温香软玉中,也终究会熏出几身傲骨。香闺门房外,自荐之声不绝于耳。

“马姬,我来自长安,闻马姬擅长画兰,故赴千里,来求马姬一幅佳画。”

“马姬,在下苏州人士,闻凡游闲子沓拖少年,走马章台街者,皆以不识马姬为辱,此番打扰,只求睹一眼姑娘芳容……”

马湘兰笑着摇摇头,避开了门外的噪杂,转了小门,朝庭院里凉亭走去。

四面纱帘随微风飘动,栏上摆放着兰花,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

细研磨,不久,脚步声传来,回头,来人着白色衬衫,木冠束发,一身儒气。

若有文人会见,便不难认出来人正是广负才名,相传四岁能作对,六岁善写擘窠大字,十岁能吟诗作赋的王郎,王稚登。

“早知王公子来,笔墨早已备好,王公子可有意赋诗一首予奴家。”不自觉勾起的嘴角,轻松调恺的语气。

“在下惶恐啊,惶恐啊,世人皆知湘兰子诗词歌赋画无一不精通,我这不是贻笑大方么。”惶恐的样子抱拳擦腰,只是眼底的笑意泄露了所有。

马湘兰微一脸红别过身继续研墨:“你王郎的才名莫非还小家子气么,倒拿我一个弱女子打趣起来,今日可有好诗研讨一番?”

“好诗倒没有,只不过今日想向湘兰求画,我那雅厅刚修缮完毕,总觉得墙上缺点什么。”随意坐下,端起茶来细细品着。

“作画不是难事,今后,你且叫我四娘吧,这些话我可对你说,我原名守贞家中排行第四,因得罪权贵,家破人亡而流落秦淮,父母兄弟姐妹,都称我为四娘,你我既可谓知己,叫声四娘也无妨。”

“四娘……”眼中似怜惜又欲言又止。

“前尘旧事如云烟,过往如雨,不必再提罢。你不是求画么,我这就开始。”提笔落款湘兰子,算是完成。

“你看看,这画和兴起而提的七言,可还行?”带着期待和忐忑的期盼看向他。

洁白的纸上,只有一叶兰,显得孤寂清冷。

“一叶幽兰一箭花,孤单谁惜在天涯?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

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还未等他开口,做出噤声的动作,便又动笔。

一炷香后,又见一幅断崖倒垂兰。

“绝壁悬崖喷异香,垂液空惹路人忙。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

那么,这两幅加起来,如何?

王郎离去后,她在凉亭坐了许久,月色渐浓,丫鬟芷兰拿来披风为她小心披上。

“姑娘,夜深了小心着凉。”

“他那样聪明的人,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第一幅兰,我只怕他当我是轻浮之人,便又作了第二幅表明心迹,他却只当寻常样赞了我的画,便收起来,怕是不愿意接受我,也是我太妄想。”像是说给芷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姑娘……”

“女人啊,不过一个情字,这段时间,马姬,大概不像原来的马姬了,以后与他,只谈风月,这秦淮的夜色,真凉。”

时间

一晃已是半年过去,幽兰馆门口依旧是车水马龙。众人皆知,馆内接待最多的,也依旧是王郎,知己二字,想来是痴。

据闻京都大学士邀王郎去参加编修国史,已过三天。

第四天,幽兰馆大门紧闭。

清雅的居室,桌子上的玉盘珍馐,以及对坐的两人。

“明日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年,这一杯酒四娘敬知己二字。”

“这第二杯,敬王郎得偿所愿。”

“这第三杯,愿君早日归。”

带着盈盈笑意,三杯下去,行为洒脱,不见扭捏。

王稚登瞧着这样的她,凝视开口:“四娘,我有预感,此去,必有所得。看着崖边的孤兰,也断不会因担心无力悉心照料,而不愿触碰,四娘觉得,那株孤兰,还会因我的目光而心悸吗?”

马湘兰托着腮,似是不胜酒力而听不见别人说了什么,只顾低头浅笑。

王稚登目光一暗,放下酒杯起身:“四娘,我走后,你多加保重。”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的隔日,这秦淮岸便传开消息,幽兰馆从此闭馆谢客,多少文人惋惜感叹,也叹不回幽兰馆的大门再次开启。

春来秋往,幽兰馆外依然有人高喊马姬,馆内却是一派清闲,甚是清冷。

雪落的那一天,终于等来良人信一封。

“姑娘,来信了。”丫鬟轻声地说,把信悄悄地放在了发愣的马湘兰身边。

待到雪落了厚厚一层,才颤颤着抹开了信封,读完已是眼眶泛红。

“仕途失意,在下恐不能给四娘幸福,一年前已到姑苏定居,不忍联系……”

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么,若如此,一年后还写这封信来干什么?终究是心有惦记,却不够爱啊,可四娘已经放不下了。

汀兰走上前:“姑娘,我虽粗心也知姑娘那日饯行虽明白没有回应王郎,却心里到底是存了念想,等着他。如今,连汀兰都感受到难受,姑娘要是心中不痛快,只管放声哭,汀兰陪着你哭。”

“傻汀兰,谁说我要哭,快速去收拾下行李,启程,去姑苏!”坚定隐忍的话语传来。

重逢

重见到他的那天,所有的责问都堵在心里,因为看到眼前的心上人,发丝里竟然掺杂许多刺眼的白色,最终什么都没说,去厨房为他做了一碗兰花粥,他说过,她做的兰花粥是最香甜可口的。

“四娘,你,好么。”眸中带着愧疚,终归先开口。

“我很好。”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和眼中无法忍视涌动的深情。

“好就好,好就好。”他低头,只得仓促回了这六个字。

“仕途,真的那么重要么,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他没有回答。

“好,既然是知己,四娘也不能辜负这两个字,我已明白你的心思,以后四娘只是你最好的朋友,一生的知己,只谈诗论画,不论风月情长。”

从那些后来没有在一起的岁月,说到仕途的失意,两人谈了很多很多,好像真的如知己一样,只是再无人提起有关爱情。相处月余,湘兰离去。

而后岁月,便是湘兰经常往返金陵与姑苏。

这一来一往,便是三十年岁月。

三十年,青丝变白发。

三十年,秦淮河畔的旧人新人不知来的走的有多少。

三十年,幽兰馆前前来见马姬的人从车水马龙变成时而二三。

三十年,没进没退的,是知己二字。

幽兰馆内不变的还是兰花香。

她坐在铜镜前,身着深蓝交领长袄,暗红马面裙,只是脸上的皱纹昭示着岁月的流逝,苍白的脸上显着病态,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她隔着铜镜恍惚想起多年前,那个容光焕发,满心欢喜去等待他的马姬。

“下个月,便是他的七十大寿了吧,说是知己,却是请柬都没有一张,知己啊知己,我和你,说是被这两个字束缚了一生,其实都是不够爱啊。”她喃喃自语。

“也是,王郎,我却要成为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一次了。”

姑苏王宅,因着主人的古稀华宴而异常热闹,门前的小厮迎来送往。

晚间正席,歌舞助兴,好不热闹。

“金陵马姬携友十余人,前来祝寿。”

小厮通报的声音让满厅客人安静下来,一身华服的主人也停住了动作。

门口,一群美貌妇人围着中间的主角走来,精心打扮,盛装出席,人们仿佛看到三十年前的秦淮河畔,美人和才情并茂的秦淮河畔。

环视了一周,最后盯着主人开口:“你的寿宴这般富丽堂皇,我这两鬓斑白的老妪实在是配不上。”

“四娘的气质,依旧。”

“老了,在三十年前,心就开始老了。”

“今生,是有缘无分,若有来生,来生。”

“来生若还是知己,那就干脆,不要相遇好了,今日是你的寿宴,我和我这群老友既是不请自来,既然该有所表示,今日,便献丑一曲,三十年来未曾开嗓,还望王郎不要觉得唐突了你的寿宴。”

说完琴瑟琵琶,以及打算伴舞的人就位,丝竹声起,马湘兰也应着歌声启唇——

恍过惊蛰,词笔言涩,船头长调歌。

案前幽兰,兀自杜撰,她吐辞流盼。

闻郎古稀华宴丝竹声,风月拂过秋深。

是以刻骨风流散余温,好妥放前尘。

一曲罢,她看着泪流满面的王郎,又开口道:“今日一别,今生已注定相见无期,只盼王郎多加珍重,湘兰,先走一步。”说完点头示意,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半个月的一天午后,她认真梳洗一遍,穿上那套白色绣花立领袄,和水蓝马面裙。在椅子周围摆满兰花,端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周围被精心布置过的幽兰馆,带着满身花香和情之一字的遗恨,闭眼走完了一生。

没有留下半句遗言。

一生,花中只爱兰,一生,挚爱那么一个人,所求的求不到,她已别无所求。

倏忽梦醒,有兰魂入香冢。

陆离CL
陆离CL  作家 努力的往前飞,再累也无所谓,黑夜过后的光芒它很美。

——秦淮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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