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呐总说什么社会险恶……”
“我只是说了事实。”
“得了吧,我倒老看到您老人家双手大开、诶——对着朝阳作拥抱状。”
“我是在丈量世界的丑恶。”
“哟呵~厉害。”
水泥地上的男人吸了口酒,只尝到干咸干咸的辣味,或许是牙齿上的汗——这牙上汗涔涔的,他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他还觉着自己的牙齿比天上那货白,就算自己老不刷牙,也总是比那货白的,那货跟太阳一样,黑豆豆的。
而那货说白了就是块镜子,在天盘子上勾着的一块晃着光的镜子。像个照妖镜似的把世界囊括其中,坑坑洼洼,还泄下华丽的光布,甚至是纯洁至极的美梦——不过它们都没有男人的牙齿白,这是不容置疑的。
“这狗屁月亮…”
男人没张口,声音从唇缝里挤出来,一股干咸干咸的辣味。
“嗨、我不还在这儿嘛——差不多得嘞……”
“你快闭嘴吧。”
“看我不爽啊?”
“都不是北京人…您这儿京腔昂、可真够别扭的。”
“我可弄得到北京户口……”
“得瑟个啥劲儿。”
“还真就挺值得得瑟的…”
“闭嘴。”
“嘁……”
男人身旁蹲着的是另一个男人,或许是其镜面翻转的产物也说不定。不论如何,这人都挺聒噪的,他觉得。
“诶、不是我说,咱有法子咋就不干呢?您总这儿耗着可不——哎,您说、是吧?”
“小老弟,人脸树皮——这古话都说了不是?要是这脸这皮还能换点实质性的好处…哎、比如说那酒……”
“我不喜欢酒。”
“咱就打个比方嘛…这脸皮换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敞开了说,就是扒下脸,然后,赚钱。”
“古话是‘人要脸树要皮’,人没了脸活不下去。”
“没有钱才活不下去。”
男人往脸上灌了管酒。
“再敞开了说,您这儿脸皮有多金贵?”
真是太聒噪了,他想。
说来奇怪,在男人灌了那下酒以后,周围一切都变得辣辣的——它们一动不动,黏着干巴巴的辣味。
男人也一动不动的,他理应注意到这些变化,不,他绝对注意到了这些变化——
这万物静置。
除了风。
“小兄弟…?”
“嘘……别动。”
“……啊?”
“别动。”
“我看你是疯了。”
男人抿起嘴,喃着一些迷迷糊糊的词句,什么“不动产”什么“声色能”……
他自己都不明白。
甚至有点想笑。
“其实你的京味挺好玩儿的。”
“……”
“其实我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拥抱朝阳。”
“……”
“你是真疯了。”
他身旁的男人笑出了声。
“行、您就继续想那不动产吧。”
于是男人一动不动,风也一动不动。
而天上那货在动,越动越黑,倒是比太阳还黑了。
于是男人张开嘴了,咧着嘴在笑,唇缝还湿湿的——而他的牙齿是这个夜晚最白的东西,他还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他还觉着自己虚度了一个晚上,他真的虚度了一个晚上。不过朝阳很快就会升起来,他得准备好大开双手拥抱它了,即使它黑豆豆的。
好吧,要结束了。
男人照着天上那块镜子,舔了舔牙齿,是干咸干咸的辣味。
这是他最后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