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金庸先生去世的消息,最初我还想,这些小崽子,为了流量什么都敢编,居然制造这种假新闻。然后,更多的消息涌现出来,我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我上学的那个年代,男生看武侠,女生看言情属流行文化,老师和家长则把武侠当做洪水猛兽,无数次苦口婆心的告诫我们,某某原本是个可爱的好孩子,自从迷上武侠便不可收拾,成绩下滑,终日无神,落入无边地狱。
家长更是严防死守,时常悄没声息出现在我们身后,刺探我们是在做几何代数还是练习独孤九剑。我曾亲眼观摩了一场焚书仪式,同学的父亲把从儿子处收缴的武侠书,堆成个小山,然后命令儿子当众点燃,以示彻底和武侠决裂。
在我看来,此种众目睽睽下的仪式对小孩的伤害要更大更深。我对看武侠影响学业这种事存疑,我见过那种学习成绩让人高山仰止的学霸,在放学路上喃喃自语,对街边的每棵树施展化骨绵掌。我也见过不看武侠的学生成绩一塌糊涂,比如我。
我成绩不好,不是因为金庸武侠,纯粹因为傻。我有个技能,坐着什么都不干,发一天呆,脑子里幻想无数古灵精怪的同时,还能对外界刺激作出适当反应,就是说能在做白日梦、神飞天外的同时,仍对别人面带微笑,轻轻点头,做若有所思状。
举个例子,老师家访时对我父亲说:“你家孩子,上课实在很认真,和我有眼神交流,还会微笑点头,怎么看都像听懂了,就是考不好。”“可能是真的傻。”父亲得出结论,两人侧头看我,我面带微笑,轻轻点头,做若有所思状。
这个技能在上班后有了用武之地,喜欢对下属训话,滔滔不绝的领导,把每次会议都变成马拉松,说的唾沫横飞口水四溢,其他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只有我还面带微笑,轻轻点头,做若有所思状。当场提拔,封为亲信……。
第一次看金庸先生的作品已是初中,这比同龄人晚了很多很多,就像一个人现在才开始玩微信一样。第一本是《鹿鼎记》,他们说这本并不代表金庸先生的风格和水平,但绝对看得我如痴如醉,之后是《笑傲江湖》,看得废寝忘食,三月不知肉味。
金庸先生让我领教了中国文字之美,那种平实无华中所具有的惊人力量,看他的书更像看一幅鲜活的画,一个个方块字纷纷扬扬从纸上升起,汇成一副水墨山水,剑客侠士沽酒在肩迎风而立,侠骨柔情爱恨情仇催人泪下。
先生打造了一个武侠体系,并顺手在每个人心里植入了一片江湖,有时,我们会在公园里自己下棋的老头身上,看到左右手互搏的周伯通,在自律自由的个体创业者身上,看到鄙夷世俗规则,亦正亦邪的黄药师……。
我想每个人都有武侠情怀,每个人都是金庸的粉丝。可惜小舟从此逝……。
后人很难超越金庸先生的高度,武侠文也在当前的穿越文、霸道总裁文中逐渐式微,文中那些有钱有势、人生开挂的总裁,在调戏贫苦可爱小女生的时候,调性还不如田伯光……。但,金庸先生肯定会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
你我心中仍有一片江湖,仍有江湖情怀,对吧。就像我一如既往的喜欢幻想,坐着不动发呆一天,脑子里的江湖翻江倒海,对过往的人面对微笑,轻轻点头,做若有所思状。
桃李春风一壶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大侠,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