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有人家

2018-12-11 20:03:01

世情

“小玉,你过来,”坐在炕上的王三喊道,他正用毛巾擦拭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满是褶皱的大脚,“替我把洗脚水倒了!”

温小玉没有理他,装作很用功地计算着面前的数学题,这道题实在是太难了,她怎么都算不好。她平时住校,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高三功课紧,每次回来都有好多作业。

“玉,你伯叫你呢,咋不应一声?”在桌前的妈妈张霞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弯下腰将王三脚下的盆端起,往屋外走去,充满歉意地道:“孩子一用功就听不见人说话,你别介意!”

“我和个孩子计较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王三已经把脚抬上了炕,钻进了被子。他斜靠着枕头,歪着身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温小玉。

“那就好!”张霞走进屋来,松了一口气。她放下盆,又走到桌前继续自己的事情。

温小玉觉得愤怒极了,一肚子的火,却不敢说半句话。

床上的这个男人,是她的“继父”,是妈妈的新男人,是他挣钱给她吃饭穿衣、给她交学费、前几天还去学校替她开了一场家长会。

她把学校要开家长会的消息告诉妈妈,张霞却慌了神。镇上那么远,二三十里路,她一年也去不了一回,况且她这么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没一件像样的衣服,去了还不被人笑话死。温小玉说:“没关系,开家长会又不是去选美,只要你是我妈就可以。”

可张霞还是咬着嘴唇进了房,过了一会就听到王三的声音,“不就一个会吗,我去就是!”

温小玉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想恨妈妈无能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大火,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了。爸爸会活着,挑起一家的担子,妈妈会继续安心地做一个居家妇女,而不至于像现在右脸被烧伤——半个手掌那么大,平时都靠头发遮着,再也不敢出远门。

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王三果然来了,他穿戴整齐,剃了头发,还给老师带了家里的土特产,和其他所有同学的家长一样既礼貌又周全。

温小玉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老师在会上大力称赞,“小玉这孩子既努力又懂事,还很有理想,大家要以她为榜样!”

“她的理想是什么?”王三问。

老师笑盈盈地拿出一张试卷,上面是温小玉的满分作文《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乡村教师,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认字……”

所有的人都啧啧称赞,王三也咧着嘴直笑,可温小玉却清楚地看到那笑容里的不屑和嘲讽。

乡村教师一个月能挣多少?王三最清楚。村里的那些老师,逢年过节连肉都买不起,甚至还有人遇到了急事来他这里接活。呵,乡村教师,真是理想伟大!

温小玉清楚地知道他的想法,对他的憎恨更深了一层,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曾无数次地对妈妈说“我不上学啦”,可换来永远是一顿呵斥,“想都别想,你要敢不上学,现在就给我滚。”张霞没读过书,可她认死理,女人不读书,到最后就只能靠男人,就像她一样不能自立更生,“你记住,好好读书,给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妈,不读书我还有手,只要努力,我一定……”温小玉朝妈妈喊道。

“啪!”不等她说完,妈妈手里的鞋帮子已经扑头盖脸地打过来。

温小玉果然不再说这样的话,也断了要离开家的念头。她知道,只要王三不赶她们走,妈妈永远不会离开,而她也不可能丢下妈妈。

除了憎恶,温小玉实在没有别的词来形容王三。形容猥琐、满嘴黄牙、举止粗俗,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他的那些勾当。

王三是一个掮客,说白了就是个拉皮条的。他替人介绍皮肉生意,为城里的歌舞厅物色服务员,从中间抽成。四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没有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张霞来说却是救命稻草。大火过后,温家的叔伯表亲收走了房子和地,毫不留情地要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

王三不过是让人带话,问张霞愿不愿意和他搭伙过日子,张霞就自己带着女儿卷着铺盖直接过来了。

温小玉清晰地记得,那天难得的艳阳高照,妈妈带着她翻过好几个山头,来到王三面前的时候,他正敞着衣裳在院子里劈柴,看见张霞先是愣了一下,道:“你们来了呀?”

后来温小玉才知道,妈妈年轻的时候和王三好过一阵,可姥爷看不起王三,强行将张霞嫁给了木匠温振兴,就是温小玉的亲爸爸。

王三对温小玉不温不火,对张霞倒是挺上心。他托人去城里打听修复烧伤整形的价格,一听几轮手术加后续保养得十几万。张霞知道了,说:“不痛不痒的,花那些冤枉钱做什么?”于是他又托人买来除痕膏,让张霞每天抹着,“人家说了,这药神着了!”

温小玉在心里冷笑,真是傻,骗人的玩意都信!其实,王三待她比温振兴都强,温振兴嫌弃她是个丫头,将来的赔钱货,正眼都少瞧她。可温小玉就是讨厌王三。

温小玉将笔放在嘴里死命地咬着,这些天光生气,上课没用心,现在对面前的这道题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天开完家长会后,她和王三走到学校门口,王三要走了,说道:“进去吧,乡村女教师,再不回去就迟到了。”妈妈不在,王三就毫不掩饰地讥讽她。以后该怎么办?一个家里住着,妈妈不可能永远在旁边,王三又是做那种勾当的。想想都觉得头痛!

“还杵着干嘛,这么晚了,快去睡吧!”张霞收起缝补的衣服,看着墙上的时间,说道。

“哦。”温小玉应着,收拾书本准备回自己的小房间。

哐当一下,门被推开了,王磊冲了进来。

“干啥呢?这样毛毛糙糙的!”

“叔,我昨天打牌输太多,今天他们和我要钱,你给我点行不?”王磊是王三的侄子,亲侄子,不过爹娘没的早,靠着王三的救济自己一个人单过。

王三伸出手在床头摸了一阵,丢过来一捆钱,有十的、五块的,还有一块的。“多大的人了?还不学好,再这样吃饭的钱我都不给了!”

王磊现年十八岁,比温小玉刚好大一岁。他喜盈盈地接住丢过来的钱,道:“谢谢叔!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还想着学好?不过叔你的话我听着呢,以后肯定改!”说完转身就要走,一回头看到了温小玉,“哟,小玉也在呢!还是妹妹用功,以后肯定是个出息的大学生!”

回来的时候见到王磊是让温小玉挺头疼的一件事。王磊这人贼精,一口一个妹妹喊得她头皮发麻,她算他哪门子妹妹?

“唔~”温小玉不冷不热地应着,只顾低着头整理文具盒。王磊也不恼,笑嘻嘻地走了。

接着温小玉也起身回房去了,她恨恨地想,“王三不是个好人,他家里也没个好人。”她虽然不喜欢王磊,但和其他来找王三的人相比,王磊真的算小巫见大巫了。

王三交往的大都是泼皮无赖地头蛇赌棍之流,据说在她们没来这个家之前,这些人是这里的常客,后来妈妈和她过来了,王三觉得不方便,便渐渐地不让那些人登门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会来一两个,搅得温小玉心神不宁。比如李大棍,有名的酒鬼加赌棍,三十好几了,没娶上媳妇,是王三生意上的老顾客。他动不动就爱往王三家跑,被王三说过好几回,确实收敛了一点,但还是时不时来一趟,慢慢地地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可温小玉很怕李大棍,每回一见他就莫名其妙地紧张害怕,她总觉得李大棍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转,可一回头李大棍总望着别处,压根就没看她。可温小玉就是害怕,看到他满脸的横肉总是忍不住在心底哆嗦。

被这些烦心的念头搅着,温小玉一宿都没睡个好觉,天亮了她还睡意沉沉。

妈妈张霞早已起来了,在院子里喊道:“玉,你伯去西村的集市上买东西,我去菜地里弄点菜,门上了锁,你待会自己开!”

“好勒!”温小玉嘴上应着,等他们一出门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

“砰~砰~”院子里的大门被捶得哗啦哗啦地响。

“谁啊?”

“是我,快开门。”是李大棍粗犷的嗓门。

“我伯不在家,你晚点再来吧。”

“不在家咋了,我就不能进来了?”李大棍继续用力地拍着门。

温小玉感觉整个房子都随着他拍门的节奏一起震动。没办法,她只得起身开了门。

李大棍整张脸黑红黑红的,满身的酒气,样子又是打了整宿的牌,还喝了酒。他一进来就几个屋子窜来窜去,“你伯真的不在?”

"嗯,他真不在。”

“你妈呢?”

“也一起出去了。”温小想玉没好气地答应着,只想快点把这个瘟神送走。

“要多久回?”

“得一阵吧,没走一会儿。你还是……”温小玉话还没说完,刺鼻的酒味就到了她面前。

李大棍的满脸横肉凑了上来,“玉,都长成大姑娘了呢!”

"你要干什么?”温小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只往后退。

李大棍狞笑着,一把抱住温小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拖进了房里,反手关上门,将温小玉扔在床上。

“你说我想干什么?这么俊的姑娘在老子面前,你说我想干什么?”李大棍露出一口黄牙,一面解衣服紧逼过来。

温小玉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往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床角无处可了,“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随你喊!这大清早的谁有功夫到这个旮旯来,就算来了人我也不怕!”说完李大棍上前,把温小玉死死压在身下,紧紧扣住她的手,一张臭气哄哄地大嘴直往上凑。

“求你了……你起来……你……”温小玉极力地扭动着脸庞躲闪着,发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李大棍嘿嘿地笑着,手下的劲使得更大了。

温小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力地挣扎、叫喊,那个畜牲已经在脱她的衣服了,可她毫无办法。

突然,李大棍停住了。

原来是王磊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刚刚在李大棍的头上敲了一下。

看到李大棍恶狠狠地转过头来,王磊愣住了,手一松,木棒掉在了地上,“李叔,你别……”

李大棍大吼一声,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王磊打去。王磊到底年轻,身子灵活,一个闪躲到了床边。温小玉连忙凑过来,躲在他的身后。

李大棍道:“你小子给我让开,别误了我的事!”

“李叔,我叔马上就回来了,让他看到不好。”

“你给老子让开!”李大棍不用分说上去就是几棍,将王磊打开推倒在地上,抓住温小玉再次压倒身下。

“李叔~”王磊在后面拉着,拉不动,夺过木棍对着李大棍一阵胡乱敲打。

李大棍力气大,一只手扣住王磊,得意地笑着,另一只手继续去解温小玉的衣服。

温小玉哭着喊着,手脚用尽一切力气摆动,她觉得自己像要死了一样的绝望。

紧接着,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大棍止住了所有动作,向一旁歪了下去。他的身下开始流出鲜红的血,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

那是张霞落下的。

温小玉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双手紧握着一把剪刀,鲜红的血顺着剪刀流下来,流过她的手,又流到她的脸上。

“啊!”冰凉的血让她清醒过来,她大叫一声,扔掉剪刀,抱着双腿坐到了床边。

王磊起身,伸出手去探李大棍的鼻息,“没气了!”

温小玉如同傻了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这怎么办?”王磊手忙脚乱,想去捂李大棍身下的血,可是怎么也捂不住,血还是朝外不停地流着。

“咋回事?”王三进来了。

“叔!”

王三一看屋里的架势就明白了,他也伸手去探李大棍的鼻息,然后低声吼道:“磊子,快来帮忙!”紧接着,他拿起床边的小被子朝温小玉扔过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门关好!”

温小玉这才回过神来,裹上衣服被子连滚带爬地去把院门栓好。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王三和王磊已经抬尸体朝屋后移去。屋子后面有一个地窖,里面堆的大都是杂物,少有人去。

片刻之后,他们就出来了。王三喘着粗气坐在院子空地的石凳上,道:“磊子,去,打桶水把房里洗一下。”又对着温小玉说:“你回去把衣服穿好,头发脸弄干净,别让人看出你哭了。”

他们二人依言而行,收拾妥当后又都湊到王三的跟前。

“叔,现在咋办?”王磊惊魂未定。

“不咋办。今天的事你们都给我烂肚子里,谁都不许提!”

“嗯嗯。”

“其他的你们都不用管,我来处理。还有……”

王三话还没说完,张霞就回来了,她推着门道:“咋还关门了呢?”

“来了!”王三应声起来,经过王磊时,低声说道:“下半夜来一趟!”

王磊连忙点点头。

王三打开门,张霞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她看到温小玉脸色不好,神色茫然地站着不动,便问道:“玉,咋了,又和你伯闹脾气了?”

李端流云
李端流云  作家 人生有一条路永远不能停止,那就是成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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