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穗!”
周穗又听见艾伯特的吵闹声了。
艾伯特是个中英混血的男生,回到中国才几天,就基本上和班上的人混熟了,他仿佛生来就有用不完的热情,汉语说得很流利,总是“亲爱的穗,亲爱的穗”地叫她。
其实她和艾伯特在儿时就认识了,周穗比他大了整整三岁,艾伯特在五岁时就整天缠着她,一口一个姐姐,还经常在大人面前夸她很漂亮,周穗当时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说话太直白了,还是他不害臊。毕竟自己受到的教育和他不一样。
“穗,你生气了?”艾伯特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面前皱着眉瞪着他的周穗。
“在这里请不要叫我亲爱的,容易让人误会。”她看着艾伯特的俊脸,越发感觉他就是一个轻浮的浪子。
“我这样说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友好啊,这有什么错啊。”他认为自己又无缘无故地被责备了。
“在英国可以这样,但在中国只有是情侣关系才能这么称呼。”周穗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周穗感觉这是她说过的话最多的一次了。
在学校时她的给人的形象就是高冷与完美,给人讲题时都舍不得多说几个字。每次大考几乎就没下过全年级第五,还经常位居第一。
但在高二下期的一次开学测试时,她却被一个人超过了,这个人就是艾伯特。“他不是比我小三岁吗?怎么会和我同一个年级?”
后来她问艾伯特,艾伯特说他在英国上学时其实是跳过级的,他说完后就发现周穗脸色不太好,一脸警惕地盯着他,还以为她是哪儿不舒服。
而班上的人都感叹道,艾伯特算是被周穗这个学习狂魔盯上了。
等周穗回过神来,发现艾伯特有些郁闷地趴在课桌上,仿佛周穗伤害了他似的。
周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好吧...”艾伯特还是有点不满,因为自己并没有把周穗当作姐姐。
但放学后,他依然很开心地向她搭话,但周穗还是很冷淡,只是向他敷衍了几个字。
其实她不是高冷,只是自己从小就不是很合群,面对他人的热情相待,根本没法正常相处。自己的母亲又是一个女强人,不甘自己的孩子输给任何人。
在周穗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报各种补习班,各种试卷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所以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放假还不如上学好。自己想哭时都只能半夜躲在被子里小声地啜泣。
在外人看来,周穗是一个完美的女孩,但其实她心里根本就不怎么开心,面对他们的夸奖时,不会有什么自豪感。
而艾伯特与她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很乐观,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偏偏成绩还超过了她。
她第一次见到艾伯特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当时的她在教室里望着窗外操场上同学们嬉戏打闹的身影,眼里满是羡慕。
周穗捧着手里一本文言文版的名著,这本名著是她的母亲在早晨给她的,当时她还满心怀喜,“妈妈终于同意我读课外书了?”结果母亲给的是文言文版的,而且还要求周穗看完后要写两篇读后感,当时她只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会写两篇之多的读后感?
周穗绝望地趴在课桌上,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很刺眼,衬托出她皮肤的雪白,她的五官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却给人一种温柔的印象,这一点遗传她的母亲。
她拿自己的遭遇和窗外的同学一对比,就感觉很委屈,鼻子有点酸。
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眼睛湛蓝的小男孩跑到她面前,眼里满是怜悯。但周穗不记得班上有这个小男孩,那他是从哪来的?
“姐姐,不要哭了,很丑的哦。”小孩儿盯着她笑着说。
什么?这个小屁孩儿说她丑?!她立马转悲为怒,那时的她骨子里还是有身为女孩的阳光活泼,所以听到这句话立马对他喊道:“丑?你才丑!”
她在母亲的管教下,骂人的话根本不会怎么说,只能这样像闹别扭似的反驳。
“我开玩笑的啦,不过姐姐你现在的样子要比刚才好看的多哦。”小男孩一脸天真地说道。
现在的小孩说话都这么直白吗?一副小流氓的样子。
不过现在有人肯和她说话,她的心情确实比刚才好些了,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用着有些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对她问道。
“周穗,周末的周,稻穗的穗。”周穗微笑着说。
“我叫艾伯特,是中英混血哦。Nicetomeetyou!”艾伯特牵起周穗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周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抽出了手。
“你干什么?!”她满脸通红地瞪着艾伯特,认定他就是个小流氓。
“这是爸爸教我的绅士礼仪。”他感到有些疑惑,在英国这种礼仪很常见啊,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这叫耍流氓!”
“不是!”
“就是!”
......
之后周穗才知道原来艾伯特是自家的一位叔叔的儿子,而艾伯特的母亲是一个英国女人,她和艾伯特还住的很近。
两人就像这样打打闹闹了好几年,但艾伯特有时候所谓的绅士礼仪让她哭笑不得。
周穗从往事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她打开门后,就闻到一股烟味。发现母亲周禾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又从口中吐出一阵白烟。尽管光线很暗,但客厅的灯却没开。
从周穗走进家门起,周禾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看着自己吐出的白烟,看着它们逐渐消失,只留下气味。
“妈,少抽烟。”周穗面对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因为她知道和母亲多亲近一点也没用,母亲一直都让她捉摸不透。
周禾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优雅的代表,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一副三十岁的样子,生了孩子,她自己的身材也没有走样。舞蹈音乐样样精通。
“用书面语。”看吧,她都说了自己的母亲很让人捉摸不透。
“母亲,少抽烟。”周穗有些烦躁,面对这样的母亲。
她看了看烟灰缸,周禾至少抽了三根烟。每当周禾心情不好时,便会抽烟,周穗也猜到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周穗的开学测试考砸了,在周禾的眼里是考砸了,但在众多的老师眼中,她能考到全年级前五已经很好了。
“母亲,我这次考试...”
“停,我不想听借口。”周禾打断她的话。
周穗感觉很不好受,眼前的周禾仿佛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审判官,等着周禾裁决她的荣辱,决定她的对错。
“给我弹一首《致爱丽丝》吧。”周禾指了指旁边的钢琴,她看起来很疲劳,随后闭上眼,在想些什么。
临睡前,周禾来到她的房间,面无表情地说:“你没有半点我当年的影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周穗听后,心情感到无比沉重。
为什么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还是一点也不快乐?
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正眼看她?总是否定她?
她与艾伯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不用在人们面前装乖巧听话,不用每天受母亲的管教,不用担心分数的高低。相比之下,她似乎虚伪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艾伯特经过一系列观察,发现周穗在这段时间里就没怎么出过教室,整天就捧着些教科书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看,一天的时间她可以把一整套的卷子刷完,眼睛下就像躲了两朵乌云,上课时经常打瞌睡,估计要不是他提醒她,周穗早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艾伯特盯着正在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周穗。
“没事,快月考了而已,想考好点。”她有气无力地说,还瞥了一眼艾伯特,抿了抿嘴,又说:“想超过你。”
周穗以为他听了这句话会生气,但没想到艾伯特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他笑着说:“那陪我出去玩会儿吧,穗。长期坐着会得抑郁症的。”说完就把周穗从座位上提出来。
“谁和你说的?要玩找别人去。”周穗有些不耐烦,想挣脱他的手,但艾伯特的身高将近一米九,经过长期锻炼后,力气又大,她根本反抗不了!
到操场后,周穗瞪着笑眯眯的艾伯特。
尽管他背朝太阳,但还是掩盖不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着一股清澈的泉水,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也有些小孩儿般的纯真。
艾伯特在她对面,用一根手指转着篮球,笑着露出虎牙,说道:“穗,会打篮球吗?”
她愣了一下,说道:“会。”
这是想让她放轻松点?
两人对阵了一会儿后,周穗发现这根本不是让她放松的!
分明是来气她的!
这艾伯特仗着自己长得高,就故意把球拿高,周穗想抢球时,只能蹦起来去抢,站不稳的话,还会扑在艾伯特身上。
几局玩下来,周穗的额头上满是汗,而艾伯特还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把学习上的压力都发泄在这场较量上。
“穗,是不是感觉好多了?”艾伯特凑近她。
“好像是...”她之前在教室时,就感觉心里闷闷的,出来放松一下后,心里似乎好受多了。
“学习压力大的话,偶尔放松放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艾伯特笑着说。
“明明你总是来烦我,但我怎么就是对你讨厌不起来呢?”周穗说道。
她望着艾伯特,突然地笑了,余晖照射在她的脸庞上。
很美,很美。
这一笑,艾伯特手里的篮球突然就掉在了地上。
他的心也随着她去。
周穗傍晚回到家后,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啊...
她刚要上床睡觉时,周禾像幽灵一样忽然进了她的房间,手里拿着一套高考模拟试卷,直接把它甩在周穗的书桌上。
周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在自己母亲的身上又闻到了一股烟酒味,说实话她真的挺讨厌这股味的,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和周禾太接近。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在干什么,每天都在很晚的时候才回来。
“做完这两张试卷再睡。”
“可...”
“还有,接下来的每一天放学后,都要背两篇高考作文,放假之前要把我给你买的那套资料写完。”周禾的语气很强硬,不容置疑。
“母亲,我已经有些累了,能明天再做吗?”周穗如果换作以前的她,肯定会乖巧地按照周禾的话来做,但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反对周禾了。
“累?这才高二就累了?”周禾又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母亲,我认为你过去的学习方法并不适合我。”周穗严肃地说。
她不是嫌试题太多,而是晚上她一旦熬夜,第二天早自习时就会打瞌睡。这样的话,做了还不如不做,还浪费她的休息时间。
。周穗不太理解自己母亲的做法,周禾也不太理解她。
“呵,学习方法?不就是懒,不想努力吗?”周禾冷笑着说,眼里带了一丝轻蔑。
“不是的!”
从她开始上学的那会儿起,到现在上高二,周禾从来没有鼓励过她,就算是考了全年级第一,也不会有任何令她高兴的话语。
为什么迎接她的永远是批评,责骂呢?她感觉自己已经有一点情绪化了。
“妈,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你为什么就不能像爸那样,多爱我一点吗?”周穗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你说话的语气还真和你那个爸挺像的。明明...明明做着混账事,还能这么义正言辞!”周禾的脸色很难看了,因为周穗提到了他。
“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爸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