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爱慕梁岁,世人也皆知他不喜我。
日日纠缠,也未能求得与他的一纸婚书。
他大婚那日,我一袭喜服送上贺礼,成了他夫人的眼中钉。
1
我叫顾今朝,当朝护国将军独女。
正是因为身在武将之家,我自幼便对舞刀弄枪格外感兴趣。
那些寻常闺阁女子所学的琴棋书画,托我母亲的福,我也略通一二。
唯独女工一事,分外引得母亲头疼。
这日,我百般聊赖的看着手中绣成的图样,轻声低叹。
“朝朝~”
“兄长!”
我看着来人,当即弃下手中的绣帕,激动的站起身。
“嘘!你小声些,莫让姨母知晓我来找你,不然我回家又该被母亲念叨了!”
这个站在我窗前,不走寻常路的男子是我母亲嫡亲妹妹的孩子,仅仅大我百日的表兄——沈淮。
“呦~我们朝朝这是绣了一对鸭子嘛?不错不错,有进步!”
沈淮话音刚落,我的拳头便招呼到了他的肩胛上。
“嘶!你这丫头这般蛮力,也不知日后那家男子有这般福气!”
见状,我的拳头再次握紧,沈淮多年的经历,也使他练就了见好就收的本事,赶忙开口认错。
“说正事,明日有围猎!怎么样,来凑个热闹?”
“我倒是想,即便是父亲同意,母亲那边......”
“放心!你就说你想不想,剩下的交给我!”
我看着眼前的沈淮,开口道:“想!”
沈淮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挑了挑眉,便利落的从窗户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我思考了一会儿,才转身继续查看刚才被他称作鸭子的绣帕。
“哪里像是鸭子,明明是一对鸳鸯!”
翌日,沈淮如约而至,我母亲十分放心的将我交给他。
等马车走出将军府数十里,沈淮拿出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男装递给我,便出了马车。
“怎么样?你兄长我可是说到做到!”
“是!是!待下次你与嫂嫂吵架,我定然站在你这边!”
我接过衣服,隔着车帷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懂事!”
沈淮坐在马车前室大声笑着回应我。
据沈淮所说,今日围猎是专为皇宫贵族子弟所办,意在庆祝慧贵妃有孕之喜。
我对宫墙内的琐事向来不感兴趣,便随意敷衍了几句。
“朝朝,围猎开始,我便不能跟在你身侧,若是有疑......”
沈淮说道这里,抬手指了指腰间的银哨。
2
我牵着挑好的马,冲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入林子深处。
“你一个歌姬之子,做什么在这里扫兴!”
“就是!你再不离开,我便连你一起射!”
我听着嘈杂的吵闹声,好奇的寻声找去。
远远便望见一袭素白衣衫的男子以身躯护住一只兔子。
而其他华服玉冠的皇子贵胄坐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还不等我走近,其中一个在马上的男子已然不耐烦的搭上了弓箭。
见状,我也顾不上沈淮嘱咐我要低调行事的话。
我利落的搭箭拉弓,下一秒箭尾带着沈家字号的羽箭破空而出,将那人的羽箭一分为二。
“是谁!”
“在下......沈遇,锦衣卫副千户沈淮之弟。”
我熟练的报上化名,并捎带上我那人人畏惧的表兄。
“锦衣卫?沈淮?”
“那个活阎王!”
我看着他们周边的神色,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刚才是在下剑术不精,唐突了几位。不知几位公子姓甚名谁,可否留个姓名,带日后我必带兄长上门...致歉!”
我抬头望着他们,唇角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笑意。
“不必了,不过一件小事吧了!”
那位看起来像是带头的男子强装镇定的说完,便带着几人驱马离去。
“多谢姑娘搭救,只是你这般行为可会为自己招致危险?”
身为当事人的男子低声询问道。
我看了一眼那男子,当即下马,惊奇的问:“你...为何唤我姑娘?”
“姑娘耳上环痕虽浅,细看之下也依旧可辨一二。”
我下意识摸上耳垂,随即朝着我面前的男子细细望去,才发现他面色有些苍白。
“你...为何这般护着它。”
我对着他怀里乖顺的小兔抬了抬下巴。
“夫大道自然,造物均等。它们亦有灵。”
“可是刚才若那箭射到你,你可就......”
“若是能护下,一条残命不要也罢!”
我看着眼前有些郁郁寡欢的人,豪爽的一手拍在他的肩头,丝毫没注意他口中的那句“残命”。
“你可真是个好人!对了,我叫顾今朝,你呢!”
“梁岁,再次谢过顾小姐出手相救。”
梁岁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清浅的再次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缓步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那日的围猎,只因梁岁的那句“造物均等”,我便再没放出过一箭。
3
那日初见后,我虽对梁岁那冷清的性格产生好奇,但却也未从想过不出三日,我竟又再次见到了他。
而这一次,我也从沈淮之妻口中得知,梁岁是丞相府长子,只因其母身份低微,便处处被人刁难。
这日,丞相府主母借赏花宴之名,为自己成年的儿子挑选未来之妻。
我本不想参与,奈何相府请帖送至将军府府门,又迫于自家母亲,只得随沈淮之妻一同前往。
“嫂嫂,辛苦你陪我跑着一趟了。”
“知道你不喜这种宴会,但是丞相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知晓了。”
马车堪堪停稳,我便下了马车。
相府门前,众多官吏的女眷巧笑盼兮,衣着鲜亮。
反观我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罗裙,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
“朝朝,你先在这里逛一下,我去那边和几位熟人闲聊一下。”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是顾家小娘子嘛,不知顾姑娘今日带来了何种绣品?”
一个世族女子突然从人群中指着我大喊道。
那故作娇弱的声调不由得使我蹙了蹙眉。
“绣品?赏花宴观绣品又是何种惯例?”
我沉声回应,竭尽全力隐去语气中的不耐烦。
“顾姑娘许是第一次参加,往年赏花宴夫人都会收集各女眷的绣帕,为日后制衣寻绣样。”
一位掌事婆子见状,语气恭敬的开口解释。
我闻言,也不好推举,但我摸向袖间才发现我竟连前几日绣的两只鸭子都不甚丢失。
“顾姑娘,你的绣帕方才掉在亭间了。”
“梁岁?”
我低声轻唤眼前的人,他却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有人。
不知是我们心意相通,还是我经验丰富,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女谢过公子!”
说完,我便结果他手中的绣帕,递给了那个婆子。
在看清绣帕上的绣样时,我眸中满是震惊,当然那些旁观者比我还要震惊。
“这......这竟是她绣的?”
“这绣工简直堪比制衣司!”
她们的夸赞被我摒弃耳外,我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站在树下沉默不言的梁岁。
4
看到他转身离去,我竟也不自觉抬步跟上。
“不知姑娘缘何跟着我?”
“额......我是想谢过梁公子。”
“方才已经道过谢,再者前几日承蒙姑娘出手相救,此次便当作梁某的报恩。”
“可是......”
不等我说完,梁岁便垂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而迎面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疾步跟上他的步伐,低声说:“主子,那绣帕可是主子娘亲留下最后的东西了!您怎么......”
“莫再说了!”
梁岁低声打断了那小厮的话。
但这段谈话却准确无误的落入了我的耳中,并非我有意要听。
只因我幼时曾因中毒失明过一段时间,因而我的听觉格外灵敏。
那一瞬间,心下那一丝忽明忽暗的火苗骤然有了燎原之势,难以抑制。
我站在原地,借着清风,压下心中的悸动。
“嬷嬷,不知这绣帕可是见者有份?”
“自然不是。”
“往年都是将绣帕送至夫人那里,不若今年就由我来改改这个惯例,可好?”
“哦?顾家姑娘有何好法子?”
“这些绣帕的绣样如此美丽,小女也是喜欢的紧,不若就由夫人发起一场赛事,我们凭自身实力赢取心仪的绣帕可好?”
我望着眼前保养得当,一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低声提议,并将她推至高位,不给她一丝拒绝的机会。
殊不知今日这一高调行事,竟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我觉得你这法子极好,那便由这么办吧!不知姑娘们可愿一试?”
“自然,夫人的提议甚好!”
“全听夫人安排!”
不知这位丞相夫人作何想法,竟安排上了投壶游戏。
我看着手中的羽毛箭,势在必得的浅笑着。
“顾家姑娘拔得头筹!”
那个掌事的婆子看着我,高声宣布此次游戏的结果。
“献丑了。”
我浅笑着将手中剩余的羽毛箭递给一旁的小厮,便利落的拿走了梁岁的那块绣帕。
“小女今日家中还有急事,便先行离去了。”
我细心的将绣帕折好,贴身放好,便借故离开了丞相府。
5
那日回到家中,我本想着下次再见之时,便将这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绣帕归还。
却不想刚至家中便听闻圣上下旨,命父亲征伐边疆。
父亲本就年事已高,近日又偶然风寒,属实是不宜出征,但是皇命难违。
我只得退而求其次,一袭男装同父亲一同出征。
“朝儿,万事小心!”
“母亲放心,孩儿同父亲定然毫发无伤的得胜归来!”
我看着高悬的烈日,向父亲点头,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启程!”
我坐在马背上,下意识朝身后的城墙上望去,隐约看见一抹素白色人影,当我再次确认时,便什么都没了。
我随父征战疆场,整整两年有余。
每每身陷险境,我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梁岁,而那条绣帕也伴我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朝儿,你来。”
“父亲,可是不舒服?”
我看着脸色有些不适的父亲,急忙询问道。
“京中来信,粮草已在路上,你前去迎一迎,以防敌军半路埋伏!”
“是!父亲还需多加休息才是。”
“无碍,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我双手抱拳,俯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我带了五六人,便低调启程迎接粮草押送官。
行至一处深山,我第一时间察觉此处静的蹊跷,却依旧反应慢了些。
我堪堪躲过向我射来的第一箭,却无力躲过身后自高处滚下的巨石。
正当我合眸静待,被没有感到预料中的痛感。
但温热的怀抱和近在咫尺的痛呼声,让我迅速做出反应。
“梁岁!你没事吧!”
我看着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他,一时间慌了神。
直到他轻声说:“先离开这里!”
我才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境地着实不适合“谈情”。
我利落的将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快步带他远离险境。
6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为何而来,便是我在此的原因。”
“你就是这次的粮草押送官?”
梁岁不再回应我,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看着他额前的汗水,低声说:“身在战场,生命为重,得罪了!”
说完,我便上手解他的衣衫,而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我微颤的手,不发一言。
我看着他背上的上,心脏如同被攥紧般抽痛不已。
“我到附近找一些草药,你等我一会儿。”
我察觉到眼角滑落的泪珠,强忍着哭腔说。
“顾今朝!”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名字,尽管语气依旧不带任何感情,却足矣扰乱我的心曲。
“外敌行踪不定,我们还是早些回营地妥当。”
“可是你......”
“我无碍,现在这个时候,副官应当将粮草押至营中,我们也该早些回去。”
“......好!”
我看着已然站起来的梁岁,只得点头应下。
但他额前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伤势的严重。
我自然的从怀中拿出绣帕为他拭去汗水。
正当我想收回绣帕才发现,那帕子正是梁岁的那块。
“对了,正好将这帕子还你。”
“你......”
梁岁目光复杂的看向我,下一秒便挪开目光。
“罢了,既已给了顾小姐,便没有要回的道理。”
我望着手中的绣帕,又看了一眼早已走在前面的梁岁,默默将它收了起来。
7
回到营地,我急忙唤来军医为梁岁医治,直到知晓他伤势无碍,我才赶往父亲的营帐。
“朝儿,无事吧?”
“孩儿无事,父亲放心。”
“那便好,今日粮草已至,明日最后一战,定然大捷!”
“大捷!”
同父亲商量好最后一战的战术策略,我便悄声溜去了营地的伙房。
“做点什么呢?受伤之人?煮些粥好了!”
我边喃喃自语,边回忆着母亲为父亲煮粥时的模样。
“加点......盐?对,加点盐好了,有点味道。”
“这是什么?”
我抬手抚着下唇,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无奈蹙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乱加一通,便等着粥煮熟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粥便煮好了,我将其盛到碗中,便快步去了暂时安置梁岁的营帐。
“你还没睡呀?”
我刚进营帐,便看见梁岁似乎看着什么发愣。
但他收起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我...军中太医说你虽无大碍,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煮了点粥,你吃一些吧。”
我将粥放在他面前,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多谢!”
梁岁依旧淡漠的道谢,随后便拿起碗勺,喝了一口。
他第一口喝完,动作僵滞了许久,才缓缓开始喝第二口,直到喝完整碗。
“怎么样?”
我看着他喝完,轻声询问道。
“顾姑娘手艺不错。天色不早了,顾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本想多同他亲近亲近,却不想他先一步婉言送客,我只得笑着离开。
“那梁公子也早些休息。”
回到自己的营帐,我吹熄了烛火,无声坐在床榻上望着那块绣帕发愣。
8
“谁!”
恍然间,我望见帐外映出的黑影,低声开口。
那人影似是不舍般在那站立许久,直到我起身点灯才快步离去。
我心下焦急,不顾什么男女之别,便快步奔去了梁岁的营帐。
“梁岁!你没事吧!”
梁岁一袭白色里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额见满是汗水,呼吸也有些细微的不匀。
见状,我骤然转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那个,我......刚才有个......人影,我怕......你...,所以......”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却始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我无事,许是你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那我...我先走了。”
我急忙跑出他的营帐,借着秋日夜晚的凉风吹散我脸上的“灼热”。
翌日,我随父亲整顿军队,静待军令。
临行前,我特意叮嘱了军医要记得为梁岁换药。
却被与父亲关系不错的副将叔叔有意调侃,我也只得佯装生气躲过他们的试探。
那日一战,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皆奋勇向前,战争越发激烈。
那日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平息的战场上,也同样笼罩着大战得胜的我们。
“朝儿,今日战事大捷,安排下去今夜举办庆功宴!”
“是,孩儿明白!”
9
我领命下去,便直奔伙房告知伙夫今夜办庆功宴一事。
随后,我便回营帐换下沾血的盔甲,换上一袭淡蓝色衣裙,发髻轻挽。
望着镜中双颊泛红的自己,我不由的露出一抹羞涩的神色。
夜色阑珊,我看着坐在一侧桌上的梁岁,深吸一口气跑向他的位置。
“梁岁!你伤好些了?”
梁岁许久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一时间我心下不禁暗想是不是这身衣服不适合我。
“好多了,多谢顾姑娘关心。”
“你唤我今朝便可。”
梁岁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我咬了咬下唇,骤然站起身,对着梁岁大喊道:“梁岁!我心悦你!”
“喔~~”
军中皆是男儿,见此情景,都开始欢呼,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梁岁握着酒杯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良久他才面不改色的起身。
“顾姑娘的玩笑话有些过了,梁某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
我望着梁岁离去的身影,大声喊道:“梁岁,我们打赌,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闹剧过去,军中将士继续喝酒庆功,而我早已抱着酒壶孤身坐在一角“浇愁”。
第二日,待我清醒之时,我已然在自己的营帐中。
回京之日已定,我便日日想着早日启程,便也没有深究那晚我究竟是如何回到帐中的。
10
回京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四处询问梁岁身在何处。
花了些钱财,得知他身在茶楼,我当即赶往那里。
“梁岁!”
我高声唤他,快步跑到他身侧的位置上。
“顾姑娘,我想我说的很清楚,我们不可能的。”
闻言,我眸中翻涌着失落的神色。
随即,我低低垂眸掩去眸中的失落。
“梁岁,因为你拒绝一次两次便放弃,那我就不是顾今朝了。”
我低声在他耳侧说,随后便借着桌子跃上二楼。
高声对着楼下的梁岁喊道:“梁岁!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顾今朝!你给我下来!”
还不等梁岁有什么反应,沈淮从一楼角落里走出来,沉声道。
沈淮一路将我带回将军府,一路上不住的说着什么女子当矜持些。
“顾今朝,你听见了嘛!”
“兄长~你何时这般在意礼数,当年你为了讨嫂嫂欢心,还不是日日翻墙同嫂嫂见面。”
“你......朝朝,我不是说你不可以寻找自己的心仪之人,只是梁岁......他不行!”
我闻言,当即凝神抬眸望向沈淮。
“怎么不行,他又不比别人少什么!”
“朝朝,梁岁他自幼体弱,且身中奇毒,恐命不久矣。纵然姨母再宠你,也定然不会同意葬送你一生幸福的。”
“身中奇毒?是何毒?”
“顾今朝!你的重点错了!”
我看着沈淮,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继续道。
“兄长,你又怎会不知我,现下这般劝说于我而言不过徒劳。”
“朝朝~”
“还望兄长告知我梁岁所中何毒?”
“......”
沈淮以手掩目,良久才抬头望着我,缓缓开口:“蛊毒,若想解其毒,需得寻得母蛊毒,将其浇注水银溺死,方解其毒。”
“多谢兄长。”
“朝朝,母蛊毒的位置我来寻,你......可愿信我?”
“自然!”
那日,沈淮将我送至将军府,便借口离去。
11
而那一日,世人皆知护国将军独女顾今朝当众示爱丞相府庶长子梁岁。
“朝儿,你怎得这般不矜持,竟连女子该有的模样都弃了!”
“母亲,孩儿可记得母亲所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你这丫头...偏得如此伶牙俐齿!”
“母亲~”
这日之后,我除了练剑休息,便是时时跟在梁岁身侧。
当然,梁岁对我的态度依旧冷冷淡淡,但我却毫不气馁。
初雪那日,我翻墙进入丞相府梁岁的厢房里,为他烹了一盏茶。
元日那天,我带着一食盒自己亲手做的吃食再次翻进了丞相府。
花朝节,我借沈淮之名,将梁岁约出来。那日,我放了一盏花灯,祈愿我和他的姻缘长久。
在寒食节,我从丞相府的小厮口中得知梁岁外出踏青,我便孤身跟去,却不慎崴脚。那是他第一次背我。
日复一日,京中皆知梁岁所在之处,必然会有我的存在。
12
我本想着,即便是未能如愿嫁给梁岁,只是这样日日陪伴也是好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日军营中的赌约终归是我要认输。
“朝朝,你可听说了什么?”
“兄长,你许久不来找我,我以为你行动力不行了呢!怎么样?可是阿岁的毒有消息了?”
沈淮一脸凝重的看着我,犹豫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今朝,我今日听说圣上有意赐婚于丞相府与将军府......”
“赐婚?当真!莫不是我日日追着阿岁,连皇上都被我的真情所打动!”
我高兴的开口说着,眸中满是笑意。
“今朝,将军府自然是为你赐婚,但丞相府却不是梁岁!”
“怎么可能呀!我这么高调的日日跟着梁岁,京中皆知我爱慕他,圣上又怎会......”
沈淮抬手捏了捏我的肩,无声安抚我的情绪。
“今朝,丞相府二公子梁宴才是相府嫡长子,赐婚一事自然非他莫属!”
“不会的,不会的,我只能嫁给梁岁,只能是梁岁!”
我有些慌乱的捏着手心,不自觉的语无伦次道。
“朝朝~”
“不会的,不会的,我要去找梁岁!我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的!”
“顾今朝!”
我不顾身后沈淮的叫喊,自顾自的冲出将军府,跑到熟悉的地方。
那是唯一一次,不需要我翻墙。
因为梁岁站在那堵墙下,似是在等着我。
“阿岁!你......你是在我......对吧?”
梁岁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眼角的泪珠,凝视了许久。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是想要抬手拭去我眼角泪水的。
“是,顾姑娘。我今日听闻圣上欲赐婚你与二弟,既如此,姑娘更当避嫌才是,莫让人空留话柄。”
我站在原地,眸中仅有的一丝希望也因为那句“空留笑柄”,渐渐消散。
“空留笑柄?原来在你心中,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
我决然转身离去,但心下悲痛难忍,一时间竟有些眩晕。
梁岁快步上前扶住我的手肘,我阖了阖眸,压下心中哀痛,推开他的手,留下一句“梁公子自重!”,便快步离去。
那日之后,我便将自己关在军营,日夜操练。
13
直到有一日,沈淮找上我,告知我圣上并没有赐婚于我和梁宴。
“原来...是谣传呀!”
我十分勉强的笑着对沈淮说。
“这件事...也不算谣传,毕竟圣上赐婚是真,只不过......不是你与梁宴罢了。”
“是嘛!那不知又是何人有如此殊荣,能得圣上赐婚。”
我下意识问出口,随即便是沈淮长久的沉默。
“听说这次是圣上赐婚,还是和皇后一族的嫡亲直系血亲,这次梁家这位长公子可算是直起腰了!”
“唉,那我们大小姐岂不是该伤心了!”
“咳!”
沈淮急忙轻咳打断将士们的闲聊,抬手将人驱走。
“被赐婚的人是梁岁?”
我望着沈淮,眸中含泪问道。
“朝朝,你......”
“我无事!兄长,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沈淮不再强求,只是轻声走了出去。
那一夜,我不停的练剑直至天蒙蒙亮。
被人发现时,我的双手已然伤痕累累。
“兄长,蛊毒一事可有消息?”
等军医为我包扎好双手,我便快马进城去了北镇抚司找沈淮。
“今朝,你与他已无关系,此事便与你无关!”
沈淮第一次厉声对着我喊。
“兄长,自小我便喜欢同你一起玩闹,你也一一应允我的请求,这一次便再应允我一次吧!”
我望着沈淮,浅笑着。
“现下只知南疆洛城一带有蛊虫踪影,其余还在探寻。”
“兄长,多谢!”
临行前,我还是翻进了那熟悉的丞相府,趁着夜深人静,我第一次溜进了梁岁的卧房。
同周公解梦的他,依旧是白日那般紧蹙着眉头,没有一丝笑意。
我小心的抚上他紧锁的眉头,低声自语:“阿岁,日后没有我的日子,便莫要锁着眉头了。”
听着外间传来巡视小厮的脚步声,我不舍得在他唇间落下一个吻,便快步离去。
14
南疆洛城不同京中那般繁华,语言上也有差异。
为了更好隐藏自己,也为了进一步探寻母蛊的所在,我花重金为自己找了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乐姬。
现在的我,十分感谢幼时母亲强迫我学习了舞蹈和音乐。
“再弹一首!”
我端坐轻纱后,轻拨琴弦,面上带着浅笑。
“听说了嘛,大巫闭关修炼已成,即将出关,不知我们可否有幸一观那母蛊。”
“谁知道呢,听说连大王都要为他选人侍奉!这可是莫大荣幸呢!”
我闻言,弹琴的手微颤,一时间错了一个音。
我快速平复心态,结束一曲,才起身福了福身,表示自己的歉意。
当日,我便混进了南疆王为大巫甄选的侍女队伍中。
“此药乃具有延年益寿之效,是大巫特意赏赐!”
我看着手中的药丸,眉心微蹙。下一秒,便利落的送进口中。
我在大巫府邸白日借洒扫之余,旁敲侧击母蛊之所;夜间趁着夜深人静深入各处,探寻母蛊。
这样的日子约莫过了月余,同我一起进府的侍女都出现了头疼之症,但在吃下另一枚丹药后便接连好转。
也是那一日,我从那位管事之人口中听到,初入府时那枚药丸是毒药,若非每月食其解药,必死无疑。
半月后,我终于寻得母蛊的位置。
当夜,我便潜入大巫卧房的密室以水银溺之。
不幸的是,我在出逃时被发现,即便我拼死相搏,也终是寡不敌众。
万幸的是,我跳下的悬崖下有一处水潭,勉强留我一命。
我看着身上的伤,心下算着京中那人的婚期,不禁笑了起来。
“既然...上天有心,欲圆我最后一梦,那我...便不推辞了!”
14
我一路快马回到京中,找到沈淮时,我已然有些苟延残喘之意。
“朝朝!”
“兄长,我回来了!”
“朝朝,你别急,我带你去医馆!”
沈淮急忙将我抱在怀里,疾步跑向里沈府最近的医馆。
“兄长,我无事的。那个母蛊......我已经溺死了,他不会...不会有事了!”
“好!好!我们朝朝真棒!”
沈淮双眸泛红,却笑着轻声夸赞我,如同儿时一般。
那日,我听到大夫说,他尽力了,如今的我也只不过是凭那参汤吊着一口气罢了。
我轻笑,够了,这就够了。
可是沈淮始终不相信,连夜命人去往南疆。
梁岁大婚那日,我瞒着沈淮偷跑了出去。
我为自己买了一件婚服,大红的婚服衬得我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姑娘,麻烦你了,我今日要同心上人成婚,想气色好些。”
“小姐这般开心,想来是极欢喜那位未来郎君吧!”
“是呀,我真得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眸中泛着泪光,望着镜中一袭喜服的自己扬起唇角。
那日,我一身婚服自丞相府正门走进大堂,没有盖头的我,唇角始终上扬。
“顾姑娘,你......”
“嘘!阿岁,我今日来嫁你,你可愿娶我?”
我故作轻松的开口问道,心下却如同窒息般紧张。
“梁某今日大婚,还望顾姑娘莫再胡言!”
“呵~梁公子莫当真,我只是想凑个热闹罢了,梁......夫人也莫放在心上。对了,小女与梁公子的赌约,我......认输了......”
我保持笑意,拿出事先备好的礼品,递给梁岁。
“梁公子大婚,小女之礼虽薄,但也是一份心意,还望收下。”
梁岁接过礼品那一刻,我压抑着喉间欲出的血,俯身作揖,转身离去。
沈淮得到报信,快马赶来也只是堪堪拦住吐血昏迷的我。
15
再次苏醒,看着一旁的父母和沈淮夫妻,我只是苦笑。
“朝朝,毒已经解了,你...好好休息。”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兄长,你又何须救下我呢?”
我眼神空洞的望着他,眼角不禁涌出泪水。
“顾今朝!你身为我顾氏一族独女,现在却这般不思进取!”
在旁的父亲,双眼泛红,厉声对着我说,随后转身离去。
我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无神的盯着窗外。
“罢了,给朝儿一点时间吧。阿淮,朝儿这几日便托付给你了!”
“姨母放心,阿淮明白。”
待他们一一离去后,我才抬手拭去眼角泪珠。
那夜,我望着梁岁的那块绣帕,突然眸中闪过一抹亮色。
“嫂嫂,我想...喝你煲的汤。”
“好,我这就去做!”
第二日一早,我便早早起身,对着在厨房准备早点的嫂嫂,轻声说。
而我转身走出沈府,来到了梁岁大婚后,自立门户的府邸。
我将绣帕叠好,递给门童,沉声道:“请将此物还给梁公子,并告知他......如他所愿,我们日后勿相见。”
那日之后,我便一心征战疆场,守卫国家,本以为日子便这般平淡的流逝。
却不想,竟还是难逃与梁岁的纠缠。
又值一年上元佳节,本该是万家团圆日,但我却迎来父亲下诏狱的噩耗。
我一路策马,依旧未能如愿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而大理寺仅仅一句“畏罪自杀”便定了他的罪。
“朝朝!你现下万不可冲动!”
“兄长,当今大理寺卿可是梁岁?”
我虽身在边疆,但对于他的消息还是不自觉的想要了解。
但现下我更希望沈淮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
“朝朝~”
沈淮有些犹豫的唤了我一声,我便明白其中意味。
我十分牵强的露出一抹笑意,对沈淮道:“兄长,我想吃一味阁的桃花烙了,你给我买好不好?”
“好,你先休息,兄长这就去给你买!”
16
我看着沈淮逐渐远去的身影,拿起佩剑便朝梁府走去。
“今朝?”
一身绯色官服的梁岁,看着提剑而来的我,不禁失声唤道。
“梁大人,罪女顾今朝今日来,只为问大人一句,顾将军之罪可是属实?”
我坚定的看着他,语气却是冷清至极,一如他那般冷淡。
“今......顾姑娘,顾将军畏罪自杀已然定性,姑娘又何须这般强求本末。”
“强求?梁岁......你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嘛?”
梁岁闻言,有些不解的望着我。
“呵...可笑吧,沈淮是锦衣卫,官员私事自然事无巨细记录在册,更何况是......丞相府......”
不等梁岁说话,我继续道。
“我的绣帕在你手里吧?我与梁二公子的婚事取消是你用你的婚事换来的吧?......”
我眸中含泪,唇角却始终保持上扬,一一列数着他隐瞒我的种种。
“梁岁,那个赌约是你先输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我们是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举起长剑愤然朝梁岁刺去,却被隐于暗处之人出剑刺伤。
“阿岁,你无事吧?”
那是他的结发妻。
“朝朝!”
一路赶来的沈淮,抱着受伤的我,高声冲着梁岁道。
“梁岁!你可知你身中之毒已解!是朝朝!是顾今朝拼了命为你溺死了母蛊!”
“兄长......莫再说了,我无事的......”
“那又如何,现如今阿岁是我的夫君,她大婚之日那般胡搅蛮缠,顾老将军也不过是为了她的任性而死!”
梁岁身侧的女子突然开口,眸中的狠厉毫不掩饰。
“是你!”
我震惊的开口,不禁咳出了血。
“不仅如此,今日......我便要你们都留在这里!”
“你要干什么!”
梁岁也意识到不对劲,厉声呵斥。
“梁岁,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全心全意的爱我!”
“来人,给我杀!”
暗令一下,无数黑衣人倾巢而出。
“兄长,快走!”
“朝朝,莫怕,兄长在,没事的!”
沈淮握着我的手,低声开口,语气甚是温柔,一如儿时哄我的半大少年。
他将我安置好,便只身迎上那些人。
一旁的梁岁也出手相救,但远远不敌对方。
我看着沈淮方才放在我手心的信号弹,找准时机拉开。
下一瞬,我忍痛扯下一段一角,手口并用堪堪为肩上的伤口止血。
“朝朝!小心些!”
沈淮看见我,低声叮嘱。
我冲着他拍了拍腰间的银哨,示意他安心。
一阵阵刀剑交合之声,不绝于耳。
17
“阿岁!小心!”
我看见梁岁身后即将深入他血肉的利刃,高声呼喊,疾步冲向他身后。
下一秒,利刃入体,疼痛随之袭来,而我也落入梁岁怀里。
“今朝?今朝!”
随后,我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轻笑,终于来了。
“梁岁......”
“我在,我在”
梁岁将我抱至一处安全的角落,我揭力抬手想要拭去他眼角的泪。
“梁岁,你可还记得......初遇那日,我介绍自己的名字?”
“记得,我记得,沈遇,你说你是锦衣卫副千户沈淮之弟,沈遇!”
“咳......咳......是呀......沈遇,梁岁,此生...我不悔遇你......”
“我知道,我知道的......今朝......”
“但是......梁岁......若有来世......我不愿......不愿再......遇你......”
双眸沉重如坠石,伴着一声轻咳,我吐出一口鲜血,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而耳边那一句句呼唤也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