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系列之贾六郎

2020-03-14 13:30:26

志异

新聊斋系列之贾六郎

1.激斗

庐阳郡有个樵人,名叫淳于寿,素秉正憨直,行年二十有五,奈何赤贫,伉俪犹虚,今仍独与老母为伴。他每日清早于城北凤鸣山中砍拾得三两捆干柴,挑到集上换得一日盐米,生计甚是艰难。

凤鸣山万仞参天,直抵霄汉,山中草木苁蓉,更传说有仙人隐匿,但因上代多有毒蛇猛兽扑人的传闻,因此目下人迹少至,只熟悉路径的二三樵人和行医采药的郎中,才敢进山,却不敢久伫。

这一日,淳于寿话别老母,赶早进山砍柴。行走着就见天边黑雾浓稠,密密得从远处赶压过来,想来不时就有一场好雨。于是淳于寿紧走几步,想趁山雨临来之际,多拣拾些干松柴火,早早下山。

进得山中,林荫茂密,万籁无声。淳于寿就抓紧时间拾掇起来,没发觉朝山中越走越深,赶等肩上扁担有了分量的时候,已是走出甚远了。忽然,从头顶传来一计憨憨的雷声,倒让淳于寿打了下山的念头。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吱呀声从一颗数围的大树后传出,好似一垂髫小儿在凄厉的呼救,淳于寿手提斧头,绕到树后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差点吓得一跤蹲坐地上。

只见一条丈长黑花大蟒,翻着三角怪头、吐着血红凶信,一双金豆般的黄眼珠里散着恶光,正炯炯盯着一只半大鲮鲤。

那只半大鲮鲤人立靠在树上,两只前爪不住上下翻持,倒像是作揖祈求一般,模样甚是可怜。

这时黑花大蟒也觉察出有生人在侧,于是凶信吞吐得更是凌厉起来,不一会儿就有淡红色怪雾氤氲而生,想来就是那剧毒蛇障无疑了。

淳于寿见这大蟒凶样毕露,连柴火都不想要了,起身就要朝山下跑。可就在此时,那半大鲮鲤的叫声更凄厉了,这倒不觉触动他心中豪壮之性。

于是淳于寿抄起斧头,先是拾起一支长柴,不时逗引着黑花大蟒,然后对半大鲮鲤说:“小娃儿还不快走,这里有俺替你照应。”

那只半大鲮鲤好像能听懂人言似的,又朝淳于寿不住作揖,然后趁黑花大蟒被逗引得转移了目光之际,好像一道黄霹雳,“嗖”得一下朝另侧蹿出,没几下就去得远了。

这黑花大蟒见到口的美味逃之夭夭,更是暴躁,猛地朝淳于寿游动过来,张开血口直逼淳于寿的小腿。

淳于寿一边躲避着蛇口和蛇障,一边不住用长柴抽打蛇身,右手掂量着斧头,想给这黑花大蟒一致命一击。

黑花大蟒被淳于寿逗引得心胆欲裂,一边围着淳于寿周身游动,一边伺机反扑,但每想上前,都被长柴抽得一窒,饶是他再烈的性儿,此刻周身生疼,也有些怯了。

这二者缠斗了个把时辰,黑花大蟒蛇皮脱裂,力尽筋疲,想要逃之夭夭,就在一恍惚间,被淳于寿瞅准时机,先是用长柴压住蟒头,右手手起斧落,“咔嚓”一声,直将蟒头剁出三尺见外,这凡人凶物之间的罕见激斗,才算是了了。

2.神土

回至家中,淳于寿将山中遭遇当个怪谈讲与老母听,其母听闻口尊佛号,更言万物有灵,我儿日后定有好报应。

淳于寿笑道:“难不成那畜类还能托生个大姑娘,给你老带个孙子不成。”娘俩笑完,淳于寿将今日所打干柴连同那黑蟒之胆、皮挑到市上,果真换得不少银钱,也算没白忙一场。

翌日清晨,淳于寿又早起出门,准备上山,可支手推门,门却没被推开。

这可奇了,淳于寿翻着窗棂朝外看,这一看不觉气恼。原来不知是谁人,竟将一垛泥土倾倒在淳于寿家门前,直将屋门堵个严实。

淳于寿一边呵骂,一边从窗户里翻出,捡了把顺手家什,开始将门前的泥土移至一旁。

其母听见屋外淳于寿的呵骂声,怕儿子与人争执,也探出身来瞧,只见儿子正一捧一捧地掘土,那土被朦胧日头一照,好像还影影焯焯像是蒙着五色宝光似的。

其母道:“我儿,将这土卸到院中,我且种些黄瓜、青豆,也省得我再到处刨土了。”

淳于寿也觉有理,这一日就没再上山,好好在家中小院归置出了一洼菜圃,其母将几粒菜籽当日就种了下去,浇水灌肥自不细表,谁料奇事却是接二连三。

再一日,淳于寿推门而出,只见昨日收拾的菜圃,此时枝繁叶盛,硕果累累,昨日种下的青菜黄瓜,一夜之间竟就生得圆润饱满,落地而熟。

淳于寿忙回屋叫母来看,娘俩俱是啧啧称奇,其母更是不断祷告,拜谢菩萨果真天可怜见,好人有了好报。

这一夜,淳于寿看着枝繁叶茂的菜圃,玩心大动。他刨开泥土,将每日里必使的斧头,埋进了土中,并还浇水施肥,饶有架势地拾掇一番,这才和衣而眠。

第二天,事更奇了!淳于寿扒开昨天埋斧的位置,里面竟赫然躺着两把斧头!这两把斧头并无二致,竟像孪生一般。

由此一来,淳于寿心里有了底,将这异象说与老母听后,其母将自己的贴身梯己拿了出来,当夜再试,俱都灵验。

家资以此而富,竟渐渐成了殷实人家。

3.祸事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眼见淳于寿再不上山砍柴,竟成了坐家大财主,平日里同他一起上山的一个破落户儿名叫卫吉的,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一日,卫吉提了半斤烧酒,三两麻花,就敲开了淳于寿新开的敞亮屋门。

淳于寿原就是个憨直的男儿,一见是往日同自己一起上山砍柴的老哥儿,也乐得聚一聚,就将卫吉让进了屋,还置了酒菜款待。

酒过三巡,卫吉就开始铺垫起来。

“你小哥不知是走了谁人门路?还是攀上了哪门好亲?怎的一下子就如此富贵起来?倒忘了往日的这些穷哥们儿。”

淳于寿本不善饮,此刻几杯下肚,又被这卫吉一通软磨硬泡,就愣是将山中奇遇、五色神土的事倾倒了个干净。

这卫吉是个浑人,却并不呆,直言不信。

淳于寿面红耳赤,把手与卫吉来与那菜圃跟前,扒开泥土,卫吉只见里面赫然放着数两银钱,倒好像真是将银子种在地里似的。

淳于寿不说二话,从土里掏出二两银子,塞入卫吉怀中,并央道:“好兄长,可不能将我家事为外人道,这二两银子且拿去买酒吃罢。”

说罢回到屋中又要再饮,这卫吉既得了这等便宜怎还待得住,忙告叨扰,揣着二两银子就回了自己的陋屋之中。

躺在炕上,这卫吉可就琢磨了起来。要说将这神土据为己有,想来淳于寿这能斗凶蟒的年轻汉子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倒不如借鸡下蛋,凭此神土混个出身才是紧要。

原来,庐阳乃当朝庐阳王封地,这庐阳王最是凶蛮,仗着自己是皇亲,平日里横行霸道,要是听闻谁家有珍奇异玩或是看上眼的长妇少女,更直接据为己有,大家敢怒不敢言,心底里却恨死了他。

卫吉想,要是将神土这等天物告知庐阳王,要他封自己个一官半职也并非异想天开之事,从此富贵自不必言。心念及此,不觉乐出了声。

一夜翻腾,卫吉可算盼到了天明,他忙不迭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小跑着就奔庐阳王王府而去。

这庐阳王本是个疲赖人物,昨夜酒色其攻,本自头目昏花。此刻听闻府外有人献宝,这才强挣扎起身,心想来人若是只送寻常物事,非给他顿好瞧不可。

卫吉连滚带爬,匍匐到庐阳王身前,不敢抬头。

庐阳王喝了一口茶,连眼皮都没抬,问道:“你这乡下贱民,是否在土中刨出了前人的盆盆罐罐,就屁颠屁颠地回报本王来了?”

卫吉颤声道:“小人进献乃天物,非凡间珍宝可比。”

庐阳王这才放下手中茶盏,“哦”了一声,道:“给本王呈上来。”

卫吉朝庐阳王跟前凑了凑,道了声“王爷赎罪,小人斗胆,有下情回禀”,接着就对庐阳王耳语起来。

庐阳王眼珠越来越亮,最后竟起身吼道:“左右,给我到淳于寿家取天物来!”

淳于寿本自在家侍奉老母,突然院外一阵吵嚷,接着院门就被撞得洞开。淳于寿本自寻思是来了贼人,却见领头的一身戎装打扮,竟是一队军卒。

领头的军汉见淳于寿出屋门来瞧,当先赶上一巴掌打在淳于寿脸颊,骂道:“下贱东西,你不知在庐阳地界,这人是庐阳王所辖、地为庐阳王所管,你这等三辈子没吃过白面的下贱坯子,倒还敢藏匿起老天赐给王爷的天物来了。”

淳于寿闻听此言,待要反抗,立时被几名军卒一顿拳打脚踢,昏死在院中。军卒以小车将菜圃中的神土运得干净,只留下淳于寿和其母,犹在院中哀嚎。

4.活埋

庐阳王府,后花园中。

庐阳王小心翼翼地将一枚足有五十两重的金元宝埋到新砌的花圃中,然后照着卫吉的说法,浇水施肥,还并焚香祷告。

卫吉在其身后也双手合十,心念如若神土失灵,自己这脑袋和脖子,可就要闹分家了。

庐阳王回头冲侍卫道:“把这人关到地牢,要是明日这土中取不出一百两金子,就将他喂我新进的几条狼犬。”

彷徨一夜,第二日,卫吉竟真被牢卒请出了地牢,庐阳王手捧着两枚五十两重的金子,喜笑颜开,当即任命卫吉为随身侍从,并将一枚金子狠狠朝卫吉掷去,立时砸了他个满脸花,但众人无不狂喜,恭贺王爷喜得至宝!

新近有人给庐阳王进献了一只袖犬,玲珑可爱,颇为不凡,但他大太太和最钟爱的小妾都缠着向他讨要,这可难坏了他。

这时,卫吉又来抖机灵,道:“王爷,何不再试试那神土?”

庐阳王恶狠狠地瞪他一样,却也是一般心肠。

是夜,庐阳王照凡例,竟将那袖犬也埋进了花圃中,也并浇水灌肥,只是心里颇忐忑。

谁知第二天一早,还未等庐阳王起身,就有下人来禀报,说在花圃内有两只袖犬破土而出,玩得甚欢,这可喜坏了庐阳王,对神土更是尊爱了。

这日,皇上有诏谕,要求庐阳王进献庐阳郡最具姿色的美女一名,要选为侍妃,此等美差庐阳王自是亲力亲为,终日在郡内破门砸户,竟真被他抢到一名万中无一的姝丽少女。

这少女眉不画而自碧,眼不描而多情,口不涂而绛,肤不搽而雪,真乃绝色,庐阳王不禁起了自美的心思。

卫吉见王爷闷闷不乐,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王爷,何不故技重施?”

庐阳王心念,袖犬乃活物,美女亦乃活物,想来不差。

于是,庐阳王命人将花圃中刨出了深坑,又叫人将那姝丽美女抬来,竟真将其活埋了进去,如前施为,祭祀焚香,这才悻悻而去。

第二日大早,庐阳王亲自来到花圃,却只见神土如昨,并无二致,这才慌了神,忙命人刨土来瞧,直至将土刨尽,也没见那姝丽影子,不由大为震怒。

庐阳王呵斥道:“卫吉,你这祸患的根苗,今你不将那美人给本王寻回来,本王就剥了你的皮!”

卫吉心怀大丧,却仍想攀扯,道:“王爷,想来淳于寿仍有秘法未泄,将他捉来询问,才是正路。”

庐阳王心想有理,就命人将淳于寿抓到了后花园中。

本来淳于寿失了神土,心丧若死,但又一想自己凭神土已然得了如此富贵,就不该起长窃之心,还是应本分过活,这样一想,不免释怀了许多。

谁知,现今又因为神土遭到是非牵扯,心里不由得愤愤不平,不禁就顶撞了庐阳王几句。

庐阳王大怒,命人将淳于寿也活埋到土中,自己径自喝酒解闷去了!

5.贾家

淳于寿遭一顿好打,又被三下五除二地埋在土中,心想这下可就命丢黄泉了,不禁闭目等死。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觉得身下一空,突然没了倚仗,径直朝下掉去。

也不知是多久,摔得七荤八素的淳于寿渐渐醒来,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不知死生如何。

他强起身,周遭黑黢黢的,只远处隐约有光,两壁狭窄仅可容人,他只得扶壁慢走,朝那处光亮挪移。

好一会儿,行至光亮前,淳于寿不觉豁然开朗,竟是一错落有致的村落横亘眼前,仿若世外桃源。

淳于寿恍惚然不知所至,正犹豫间,忽然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儿蹦跳着朝他跑来,自称九郎,拽住他的衣袖,喜道:“恩人来了,恩人来了!”说着就拉他朝村里走。

两旁门扉皆洞开,不时有老幼男女朝他作揖微笑,淳于寿倒觉不好意思起来。

他被九郎小童儿拉到一大户人家门口,从院内男女老少迎出十余口人,皆口称“恩人”,淳于寿被簇拥着进了厅堂。

一白首老翁将淳于寿让到上座,亲自奉茶,道:“舍家姓贾,日前豚孙儿九郎为仇家所迫害,亏恩人仗义援手,不然豚孙儿辄灭矣。”说罢老泪纵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淳于寿含混着答应,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须臾间,大宴摆下,贾家众族人皆劝饮,淳于寿不便推诿,竟大醉。

众人将淳于寿扶至华寝中歇息,出门时俱都掩口遮面,窃笑不止。

醉眼惺忪间,淳于寿见一姝丽端坐床畔,媚眼生动,惹人遐思。淳于寿不觉意兴春耕,遂与之谐。

如是几日,贾家人分而邀之,每令其大醉,兼之有姝丽相伴,竟觉身在华胥,妙不可言。

终有一日,淳于寿念及家中老母无人奉养,恐有恙,便觉归心似箭,遂与贾家老翁别。

贾氏族人皆不允,淳于寿意坚,奈何为其指归路如何。贾家老翁但留姝丽在此,告知淳于寿道:“早晚还有相逢之期,勿念。”

临行,贾九郎上前与淳于寿道:“原指望请恩公来此避祸,既然去意已绝,当还有囹圄之灾,届时请对地呼侄儿小字,侄儿即至。”言毕又啼哭不止。

淳于寿也意兴黯然,但想起家中老母,还是话别了贾家众人,上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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