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的团队一起搞的一个科研失败了,他在那几天心情很低落。我刚巧在他住的附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面试很快就通过了。我再也不用去挤地铁,赶公交了。二号线上的空气曾一度让我感到麻木和窒息。我搬到了他住的地方,也为了多陪陪他,让他能够振作起来。那段时间,狗哥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整个人精神很不好,颓废不堪,胡子拉碴的也不管不顾。我见到他时都被吓坏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知道他压力很大,父母的不理解,资金的不足,亲朋好友的挖苦。他蜷缩在地板上,同时脚底还躺着几个酒瓶子,我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孤独。我紧紧抱住他,他没有哭,一直低垂着眼皮看着我,摸着我的脸,让人既心疼又难过。
他开口问我:“你怕穷吗?狗哥什么都没有了。”
“怕,可我更怕没有你。”
那晚我们紧紧抱着,一夜都没说话,我却能感觉到眼泪在我脸上吧嗒吧嗒地滴落着,凉凉的。
当时我一个月只有三千块钱的工资,房租是押一付一的,除了水电费,房租,生活用品,我们基本上连像样的饭都吃不起。我每天很忙,回家以后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狗哥那段时间堕落不堪,天天在家什么都不做,抱着电脑打游戏。桌子上都是泡面桶,火腿肠皮,和易拉罐。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火气也很大,他完全可以重新再来,哪怕现在先找个工作也可以,我想我真的太累了。那天晚上我开始和他闹,和他吵,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就任凭我骂,我打。我一个人折腾累了就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说:“狗哥,你还相信爱情吗?”我想,我可能终于相信“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了。
狗哥低着头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灰落了一地,他蓬乱的头发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睛,许久他熄灭了烟头。
那晚他疯狂地要我,我们在那个翻云覆雨的晚上拥抱着彼此,哭得撕心裂肺。
第二天中午我下班回去,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我却感觉房间里空落落的。狗哥走了,给我留了一张纸条:我爸爸病了,我得回去一趟,没能好好照顾你,你照顾好自己。
上面压了三千块钱,我抱着钱,没有哭。
狗哥走了的第二年,我工资涨到了六千块钱,加上每年的奖金,一个月下来有七八千。我终于可以租一个好点的房子,再也不用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最难的日子都熬了过去。有时躺在床上时常想起狗哥,想起我们一起在江汉路吃的一碗鸭血粉丝汤,想起江滩的那片芦苇荡,想起我这么多年最爱的依然是火锅。那天去了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火锅店,早就关门了。听周围的邻居说,因为生意不好赚不回本钱开不下去了,老板他老婆嫌他没钱和他离了婚,他把这店转卖给别人了。
我把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又走了一遍,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年末,我接到我妈的电话,我妈说:“你不用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家里够用,你自己也过得好点。”
我说:“你还要吃药,一个月二千块钱根本不够吧。”
我妈说:“不是啊,你不是每个月都给我打四千块钱吗?而且还分两次打来,我还纳闷,以为你涨工资了,思慕你肯定紧巴巴的,大城市费钱,我们在家里花销少,你自己吃饱吃好…….”
我脑袋嗡嗡地开始响,电话那边什么都听不清了。给我妈汇款的那个卡号一直没变过,除了我,只有狗哥知道。
偶然听曾经和狗哥一个团队的虎子说,狗哥回老家后一直在照顾两个老人,后来听家里的安排考了公务员。“对了,他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假装刚刚得知,惊讶地问:“啊?什么时候?”
“去年吧,他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来过武汉,在武汉待了三天,最后那天晚上决定见你一面的,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接,第二天就回去了。” 虎子说,狗哥在老家乡镇里当了个官,老婆是当地人,长得一副过日子的模样,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我后来去过一次他的老家,狗哥发福了,小两口开了一家火锅店,那天狗哥顶着一个啤酒肚嘴里叼着烟,和这个地方万万千千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我在老远,看到他老婆顶着大肚子领着两个孩子给客人端盘子,额头细密密的汗往下滴,狗子忙着招呼客人,脸上的肥肉堆起一个并没有在笑的笑容。我突然难过的掉头就走,哭得泣不成声。
我记得他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问我:“我爸我妈就指望我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你愿意和我回老家吗?”
我在他怀里憋了很久的泪水,“狗哥,再忍忍我们就成功了,我不想放弃。”
狗哥回老家以后,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用过的牙膏,牙刷,我还给他留着,他过生日时我送的那个剃须刀,也还在那里放着,那是我悄悄拿他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项链换来的,我们当初还因此吵了一架。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我们幻想过结婚以后要在武汉买一个一百多平米的三室一厅,我们一年要去度一次假,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梦想要一起实现。梦想还在,只是,他不在了。
在这个城市里,一挤进地铁,生活里就是房价、股票、外卖、策划案、加班。头天晚上哭得多难看,第二天都要强装精神起来去上班。即使再清新脱俗的爱情,最终都落入现实的俗套。我开始害怕地铁里每个一样麻木的面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有时候想想如果我们当初再咬咬牙就好了。
可惜,狗哥结婚了。
以前狗哥常说,等我们有钱了就结婚。狗哥现在有没有钱我不知道,只是他结婚了,新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