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兵从军校毕业到师干部科报到时,在干部科碰到了他的老连长李大忠,任小兵激动地跑过去,敬了个礼,叫了声“连长”。
干部科周科长笑呵呵地说,“他现在是三营营长,今天,他就是来接你们几个新排长的。”
李大忠笑着拍了拍任小兵的肩膀,“跟我走吧,你小子还能跳得出我如来佛的掌心啊!”
就这样,任小兵又成了李大忠的部下,李大忠又成了任小兵的领导。任小兵对于分到李大忠手下,是感到比较庆幸的,因为他比较了解李大忠,李大忠是全师排得上号的军事干部,爱憎分明,有勇有谋,在他手下干,一来可以学到东西,二来呢,作为老领导,李大忠或多或少会关照一下自己的老部下吧。
任小兵万万没有想到是,他到三营的第二天李大忠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任小兵到三营后被分到九连当炮排长。第二天他带着炮排到一个小山坡上搞炮专业训练,练了约一小时,突然下起毛毛细雨来,排里的战士都没带雨衣,只有任小兵带了雨衣,任小兵把雨衣让给一个列兵穿,列兵不好意思要,任小兵又把雨衣扔给十班长,十班长把雨衣送回来说,“我怎么好意思穿排长雨衣,看着排长淋雨?”任小兵想,总不能这样让来让去让雨衣闲着吧。于是就披上雨衣,叫战士躲到山坡则面的小树林里休息,避避雨。任小兵跟几个班长也找了棵树叶茂密的大树,坐在下面吹牛,吹了一会,有个班长说,“打两把牌吧”。
任小兵说,“训练场打牌不好吧!”
几个班长怂恿着说,“没事的,现在不是在下雨吗,雨停了我们认认真真练不就得了?说完,十一班长拿出一张报纸垫在地上,十班长拿出牌熟练地洗起牌来。任小兵看那阵势,自己不同意,他们可能也会打,在步兵营,一个新排长的地位就比新兵高一点点,这些班长跟你说了,说明已经很尊重你了,如果硬要反对,不但制止不了,反而搞得自己没面子,况且以后还有许多工作要三个班长支持,于是任小兵就跟班长们打成一遍,陪他们玩起牌来。打着打着,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雨停了,一个列兵跑过来告诉任小兵,“排长,营长叫你!”
任小兵脑袋嗡地响了一声,知道今天肯定要吃不兜着走了。任小兵知道,李大忠平时很随和,总是笑眯眯的,目光让人感觉到温暖,训起人来,那可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两眼射出两道威严的亮光,死死的盯着你的眼睛,让人心里发虚。营长李大忠铁青着脸在山坡上,任小兵跑到他跟前时,李大忠那剑一样的目光刺了任小兵一下,“你都带着兵在干什么?”
“我……”任小兵想说下雨的事。李大忠马上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想说是他们叫你打牌的?你不用解释了,我告诉你,你今天的错误是:第一明知道天要下雨,自己带雨衣,不要求战士带雨衣;第二作为一名干部,不体恤下属,自己也好意思把雨衣穿在身上,看着战士淋雨,这不是共产党干部的作风;第三你带着几个班长在训练场打牌,一休息就是一个小时,你这样当干部,叫我怎么放心把一个排交给你带?你这个排长不用当了,先当一个月兵,反省一个月,再观后效。”李大忠越骂声音越高,每一句话象一团火一样从他嘴里喷出来,烧得任小兵额角直冒汗,李大忠最后一句话象一把重锤,把任小兵走出军校时的雄心壮志切底锤扁了,扁得象一张薄纸,任小兵捡都捡不起来。
回到连队,任小兵象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指导员见了,便开导任小兵:“李营长骂人是家常便饭,不要太往心里去,他骂你说明他想培养你,希望你快点进步。”
任小兵轻轻地应了声,“知道了”,眼睛就湿了。任小兵感到自己的心被强烈的挫折感噬咬着,生生地痛,自己真的不是当干部的料吗?
吃完中饭,连队副指导员找任小兵聊天,副指导员是任小兵老乡,说话似乎没有指导员那么正式,而且明显显示出对任小兵的同情,一来就说,“就这点事,小题大做,要你停职当兵,太狠了点吧!你以前在他手下当兵,得罪过他没有?”
任小兵使劲搜索着过去的往事,过了会说,“不知道这样的事算不算得罪,我在他手下当班长时,有一次他带着我们打炮,他对炮兵懂一点,但由于不是学炮专业的,一些细节他不了解,试谢后,他叫我表尺加15,我说表尺加15太多了,会打到圈外去的,表尺加5就够了,后来用加了5个表尺打了一发,正中靶心,事实证明他错了,他当时有点不好意思。”
副指导员思考了片刻说,“这可能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李大忠对四川人有看法,你要小心,在别人面前不要乱说话,工作上的事,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被下面的班长左右。”
回到排里,任小兵想起一天来的事,觉得老乡就是老乡,说起话来也没那么生分,句句都是掏心窝的话,不象指导员,说起来那么动听,没几句实在的话。想起那几个班长,心里有点恼火,但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态度鲜明一点,也不至于此,也不能全怪他们。下午起床后,任小兵在日记本上写下:当排长是要承担责任的,要牢记,不要被下级左右,要为自己负责,正确行使自己的权力。
转眼任小兵在三营已干了半年,这半年里,大大小小被李大忠骂过多少次已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李大忠是没有表扬过任小兵,一次都没有,相反,什么活都交给任小兵干,干得好,是应该的,干不好,那就是要挨骂。任小兵开始对李大忠对四川人有看法的说法将信将疑,认为可能是副指导员被李大忠骂过,心里对李大忠有意见,副指导员才这么说,现在任小兵也慢慢相信了,他看到李大忠跟别的干部在一起时,总是有说有笑的,有时还笑着打人家屁股,跟人家要烟抽,对他任小兵,李大忠说话从来都是有板有眼的。另外,年底发生的另一件事更是让任小兵彻底相信了副指导员的话:李大忠对四川人有看法,而且是对他任小兵有看法。
任小兵在读军校时谈了一个女朋友,叫雪梅,很漂亮,是四川老家的,现在东莞打工,谈了三年多了,两人的家人也认可了,在军校读书时,每年放寒假,任小兵都要到雪梅家里去看她。今年,雪梅问任小兵是否回家过年,任小兵说第一年新排长根本就没假,雪梅就说一个人回家也没意思,想来部队看看任小兵,任小兵开始还有些犹虑,但一想到雪梅的漂亮,想到以前两人在一起时那些缠绵的事,心不禁动了,巴不得雪梅变成一只鸟,今天晚上就飞到他被窝里来。
雪梅来队的前一天,任小兵鼓起勇气去找李大忠:“营长,我女朋友明天来,能不能给间家属房住几天?”
李大忠抛过来一番冰一样的话,“女朋友?没结婚怎么能住家属房?住你们连队招待房,而且你不能跟她住一块,你必须住你自己排里。”
任小兵一听,心中窝了半年的火就要喷发出来,他真想跳起来跟李大忠理论一番,没结婚就不能住家属房?你的老乡七连副连长女朋友来了为什么就可以住家属房?但想着还要在李大忠手下干,还是忍了好,于是气冲冲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你李大忠管天管地还能管住我鸡巴不成,不让我跟我女朋友住一起,简直就是荒唐、滑稽!我就不相信,你李大忠每天晚上来守着我睡觉。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干活,我就天天陪女朋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任小兵只得回到连队去收拾招待房。所谓的招待房,原来是连队杂货房,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长时间没打扫卫生了,四处是蜘蛛网,还有一股霉味。任小兵叫了排里几个新兵帮忙了一天,把那些破桌烂箱子堆到一个角落,搬了一个铁床放在墙边,终于把杂货间整理得象个招待房了。
任小兵把雪梅接来后,在连队的招待房里住了下来,虽然招待房条件差了点,但相思了一年的两只鸳鸯总算有了个栖身的窝,雪梅对住房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但让雪梅难以忍受的是,连队全是男人,没有女厕所,也没有女浴室,雪梅上厕所得任小兵陪着去,在门口给她站岗,要是任小兵搞训练去了,雪梅就不敢擅自去上厕所,万一里面有个男人那不是丢死人?于是雪梅只能把自己“方便”的时间调到任小兵方便的时间。
没住几天,招待房的不方便终于引发雪梅的不满。招待房在二楼,楼下住的是二排的兵,到了晚上,任小兵跟雪梅亲热时,也怕搞出响声,被下面的战士听到。有一次,雪梅在上面像一匹马忘情的奔驰,那铁床也跟着欢叫,任小兵连忙说,“轻点轻点”,雪梅一听就来火了,“你跟自己老婆睡觉怕什么?”
“下面住了人,会听见的。”
“听见就听见啊”两人一吵,情绪也降了下来,最后草草了事。第二天,果然二排的兵看任小兵的眼色有点不对,几个班长嘻皮笑脸地冲任小兵开玩笑,“炮排长,你可悠着点,别把那床弄塌了。”一帮兵都笑起来,任小兵脸红到耳根,也不好说什么。住不了几天,雪梅就冲任小兵发脾气,“你们部队就这条件,你好意思叫我来啊?”
“那边有家属房,我以为能住家属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