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树袋子
一漂流瓶
窗外的雨落了一天,淅淅沥沥带了晚秋的凉。
教室里的气氛很宁和,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头顶的节能灯清凉温和,璞玉一般的颜色映出每一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顾不上说话,高高摞起的书本作业如同百万大敌带着得意轻蔑的笑狡猾邪恶,在这个寂寥悲怆的夜里每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冲锋陷阵的勇士,怒火中烧地杀红了眼。
沙沙不绝的落笔声,偶尔的翻书声,角落里不知是谁一两下的咳嗽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都在这略带潮湿沁满书墨香的空气里散开,如丝缕般萦萦绕绕,带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空旷的后黑板上血红的粉笔落下的偌大几个字:高考倒计时210天。
是的,还有二百一十天,最后一场厮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在那烂漫的六月间。
雨在拍打着窗子,有凉风从窗缝渗入带着锥心的冷从毛孔直入骨髓,坐在窗边的韩小野不禁缩了缩脖子。
抬头间,她看到了前排的苏阳正偏头打量着窗外,清白的灯光映出他轮廓分明的精致侧脸,他紧抿着略有些发白的唇,眼神深邃得像古井里的水,幽深看不到底。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漆黑的窗外,看了很久很久。
秋风细长萧索,他的背挺拔料峭有种难言的孤寂,她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雨声声落着拍打窗子,不知怎得她脑海里想起了女诗人埃德娜·圣文森特·米蕾的一句诗。
“但今夜雨水满是鬼魂,敲打着窗子玻璃,唉声叹气,倾听着我的回音,我心中翻滚着安祥的痛苦”
她知道他在看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可能只有他自己。恍惚间,她仿佛听到黑夜深处有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啼哭,一声又一声嗓声带血悲戚着无助着挣扎着直到绝望。
好像曾经的她。
光洁的窗面打磨出两个人的剪影,不知过了多久,苏阳突然动了动身子,身后的韩小野做贼心虚地快速低下头慌慌忙忙在英语试卷填下几个单词,心跳如雷。
夜晚的窗面如镜,她在看他,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他在她关切的眼神里读到了同情。
“呵”他嘲讽似得轻笑一声,她知道了,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语气温和唯唯诺诺试图安慰,可他不需要这些。受了伤他会自己舔舐,无聊的眼泪他不屑去流,就算有一天天塌地陷他一样能站得好好的!
他幽深满是血丝的眼里起了波澜,似乎是隐忍着怒气,又似乎是某种情绪正在决堤。
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了一切。
盼了许久的下课钟声终于响起,韩小野不敢多呆一刻地拿起书包落荒而逃。外面冷气的雨微微平复了她燥热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像个窃取别人秘密的小偷,无颜又可耻。
她撑着伞踩着已被雨打烂的枫叶,心思惆怅,路灯的光影模糊投出她的影子细长。这条柏油马路她走过不下千回,镶嵌的每一粒石子都见证了她的过往,而今天她又在这儿撒下了一把忧愁。
“闺女!这边!”
熟悉低沉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她的耳朵,她寻声望去,她的爸爸裹着蓝色雨衣正站在校门口的石桥上高高地摇着手臂,他的身形单薄瘦削仿佛风一吹就会倒,文绉绉的金框眼镜下是一张温和慈祥的脸庞,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也不知他在雨中站了多久。
小野鼻子一酸,甩掉脑海里嘈杂无厘头的思绪,小跑至那人的怀抱。
“怎么了?小脸皱成这样?学得很辛苦吧?”韩致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慈爱治愈了她所有的心伤。
她使劲吸了吸流出的清澈鼻水,牵起他那满是手茧的粗糙手掌,鼻音嗫嚅。
“爸,我们回去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