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自己竟然能够从别人细小的微反应中察觉出对我的不满、失望或是其他所有的负面感觉,如果我没有这么敏感,或许会快乐很多。
我叫李诚实,二十岁,之所以取名叫诚实,是因为我的养父也就是我的三叔觉得我可能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在7岁时父母出车祸双亡后的葬礼上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大哭——说实话,在葬礼嘈杂的环境中我实在没有悲伤的兴致。只是在有几次晚上单独一人偷偷跑回我已被封闭的原先家中,看着熟悉的桌椅摆放位置,曾经也存在过的热烈温暖时,才会忍不住独自闷声流出泪来,我知道那以后一切都已经不再了。
这十几年过去了,我也完成了高中的学业便没有继续读下去了。如今帮三叔打理着他开的一个小小花店,每天就是照顾打理娇嫩的花枝,三叔在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以后,基本不怎么关心花店的情况了,他忙着追寻自己画家的梦想。
说来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特别享受整个世界都是各种各样美丽花朵的感觉,我感觉站在它们中间能让我的心情时刻保持愉快。我也喜欢和各种各样来买花的客人交谈,买花的人大多数心情都比较好,我卖花不仅可以赚钱也可以带给他们快乐和美丽,这让我自己很满足。
今天是2.14情人节,这一天花店里特别多人来买花,男生会买朵玫瑰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孩,也有女生会买来送给自己心仪的男孩,做父亲的也会买多花送给自己的女儿,也有贴心的女孩儿会送给父母。总之,不同的人要送给他们不同关系的人,我也扮演着给他们建议的角色,不同的花有着不同的花语,代表着不同的情感。
红玫瑰代表爱恋、剑兰代表高雅、康乃馨代表温馨、鸢尾代表热情、郁金香代表雍容等等,我会告诉那些不了解的人每种花的性格与感情,以便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
“诚实老板...我要一束红玫瑰。”
我正在整理着花朵时,肩膀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背后也同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里透露的俏皮和向上的愉悦朝气,对我来说太熟悉了。
转过身来,映入眼内的是一个明媚的阳光少女,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或许都不够贴切,只感觉眼前她就是那朵最明媚娇艳的花朵。
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外套,下身是一件偏白色的牛仔裤和一双纯白色的平底鞋,更增添了许多清纯,她注意到我的眼神轻轻的甩了甩扎在脑后的马尾辫,微微昂了些头,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最喜欢的就是她毫不掩饰的笑容,仿佛寒冬雪后初出的太阳一样,温暖而令人向往,让人忍不住的就算眯起眼也要将整个脸迎上去。是的,我喜欢她,我自己一直知道。
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她是旁边不远A大学的学生,出来的这么早下午应该是没课吧。她是我初中的同学高中的校友,关系算是亲近却从来不会交心的那张朋友,之后她读上了A大,我没有参加高考。
有喜欢的男生了吗?高中的时候太多的家长都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许早恋,所以刚上大学后就有许多压抑着的情感迸发出来,许许多多刚上大学的学生就开始痛快的谈起恋爱来,我了解这种情况,不少的情侣都来我这里买过花,多多少少听过他们的一些故事。所以轮到她告诉我要一束玫瑰的时候,我应该知道她是有了喜欢的男生了,并且还是在这种快乐的日子里。
“...要包几朵呢...”就算我的内心有太多想要和她说话的欲望,到开口的时候却只剩下这一句,显得有些疏离的一句话,好像我自己已经先在我们中间竖起了一面墙了。
“诚实老板,你觉得几朵好呢,要送给喜欢的人的话?”
她就是这样,即使我的语气已经很明确表达了我的感情,她自己却丝毫不会受影响,就连语调和音量也丝毫没有变化。
“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呀...那九朵吧,表示长久的爱,可以吗?”我也一样“开心”的微笑起来,我可以允许自己有一时的失态,但不能再说第二句话的时候还回复不过来。
“嗯,好啊,你做的决定一直都没问题啦。”
没问题吗...
“那就好...”
她捧着一束由我包好的九朵红玫瑰,开心的离开了,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这苦涩中却又带一丝丝甜蜜,起码那束玫瑰是由我包好递到她手里的,不是吗?
其实,我不知道,不知道在这种能说是失去了什么的情况下,我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且相反的好像内心还松了一口气,这样是不是正常的?难道电影小说中那些痛彻心扉、肝肠寸断都是太过夸张的手法吗?
现在,在她离开了后,我感觉自己很平静,平静的呼吸,平静的整理花枝,平静的对顾客微笑,我看着自己,没有半点的显露情绪有变化起伏,很满意,我就应该这样。
有时候,看着一对对情侣幸福的笑容,我也会不禁和他们一起笑起来,甚至兴致高昂时,还会请求他们一起拍张照以作纪念,今天情人节更是见到了特别多的情侣,我也同样的容易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直到晚上来的人越来越少,店里越来越安静下来。
我有些怕这安静,它就像野草一样在人的内心疯狂滋生起来,却又不知道这野草中间藏着什么样可怕的野兽,它们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吞噬掉我。
我有些怕,于是决定早点回家,一想到回家就想到了家里的三妈还有妹妹,三叔沉迷于自己的艺术,恐怕没多的心思在意家人,于是我挑出了两朵花,打算送给三妈和妹妹,一朵康乃馨一朵红色鸢尾。
我的家就在不远处,走过花店所在的这条街,拐个弯就在前面不远巷子的深处了。
“我的家”这样说合适吗?我时常想,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另外的我的家,虽然它已经被封闭了好久,但在我心里那里有我最开心、最自在的童年回忆。
但现在这个也是我的家,它包含着我所有成长的过程,勇气、温柔和责任,因为三叔的不可靠,这个家缺少不了我,被需要着虽然辛苦但也能感觉到幸福。
这条回家的路我已经走过无数遍,安安静静的特意留给人足够的想象空间,路两旁各种小店或住宅都还亮着柔和的灯光,我举起手掌透过手指间的间隙直视着这柔和的灯光,无意识的寻找着它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同。
我厌烦着这不够她眼光柔和的那些灯光,我愤怒于那些比她眼光都柔和的灯光,我更憎恨那些闪烁着嘲笑我不知天高的灯光,今晚这条街上的灯光都不如我意,惹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