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一名作家,可最后稀里糊涂成了一名外科医生。每次病人喊我,“罗医生——”我总感觉是喊我爸,因为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医生是他崇高的理想,他的上半辈子没能自己实现,下半辈子居然发现了我是这块料——而我偏偏又是孝子,至少在别人看来我学医是因为我爸。
不管怎样,我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干这行得心应手。正因为如此,我开了自己的私人诊所,每天拜访我的病人接踪而至,门庭若市。我开始以从事这份职业为傲,就好像上帝赋给我的神圣职责。而我也算交给上帝一份还算满意的答卷,至今我已主刀的998台手术,无一例死在手术台上,诊所内挂满了家属赠送的匾额,而另一方面,我的财富也随着我的名誉水涨船高。
“罗医生,还有2台手术您就是’千刀妙手’啦!”桃儿对我说,她是我的助手。
正如桃儿所说,我即将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千刀妙手”,而之前保持这一纪录的是一位日裔中国医生,他叫乔生,当年他33岁,也是外科医生,而我整整把这纪录提前了8年零7个月。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猜前后三百年无人能超越——”桃儿继续称赞我说,“这都是您勤奋努力的结果。”
“托我爸的福吧,”我笑着说,披上白色大褂,“所以我才有这样的好运气。”
“您这是准备要出诊么?”
“是的,”我说,“一个孩子骨折——真不知道现在的父母怎么照顾小孩的,从百米高的山坡滚下来,四肢全骨折。”
“为什么不送来诊所呢?”桃儿疑惑问道。
“不能挪动。”我说,“孩子就跟吃剩的鱼骨头啊浑身的骨架全散啦,真可怜。”
“那需要我跟您一起去么?”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能搞定。”
从诊所到村庄整整驾车5个小时,我得提醒自己把油费折算在我的诊费中。
这是个静谧的村子,群山环绕,以至于才下午3点钟,光线都被挡在了山外,村里一片灰暗,而山谷中也随处飘荡着没有方向的风——就如同声音在村中四处回荡,四处碰壁,所以你会看到一会儿风迎面扑来,而一会儿风又从背后推你。我提着急救箱在凌乱的村庄中独自走着,虽然周围一片狂乱,我依然能摸清方向,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而周围何止是静谧,简直就是一片死寂,让人毛骨悚然——我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动物的尸臭味。
“早!罗医生。您昨晚忙到很晚回来的吧?”第二天上班,桃儿为我端进来一杯滚热的咖啡,问候我道。在她弯腰的刹那我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她的乳沟,她的白大褂里面没有穿外套,她很少这样开放。
“不算晚,”我回答她,“我回到家还赶上一场午夜电影。”
“哦?那病人…就是那小孩怎么样啦?”她后退两步,站直着身体都对我说话。
“太残忍了,根本不是骨折。”我镇定地描述给她听——
是一个6岁男孩,身体表面被山坡上碎石头碾压得一片青紫,全身皮肤也被锋利的遍地芒草割出百千道血沟,除了那双眼睛,身体其他部位无一幸免,皮开肉绽都难以形容啦!你触摸不得他,他眼泪也流不出来,哪怕是一阵风经过都如同千万条皮鞭抽打在他弱小细嫩的身体上,一个孩子怎么能忍受得了如此残酷的痛楚啊!
我说着,桃儿不禁脚底哆嗦,后撤了一步。
“那然后呢?”她问。
“你知道我都不敢给他上消毒液!”
“是的呢。他会痛不欲生休克过去的!”
“我先给他打了全身麻醉,”我继续说,“这他妈比做一场移植手术时间都长!而且你必须要全程保持高度的意志力,每一针你都得小心翼翼,你猜我总共缝了多少针?”
“一百针?”
“一千针!”
“天哪!”她吃惊道,“那会是什么模样?”
“布偶娃娃?”我说道,“我想不出更恰当的比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