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连夜传召文武百官商量对策。
太和殿里,崇祯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的望着跪在脚底下的大臣,我从秀儿端着的茶盘里接过崇祯最爱喝的高山“七境茶”轻轻置于他手边,退至龙座后默默站立。
低垂着头,我悄眼打量殿内情形。只见内阁首辅魏藻德跪在最前边,他的旁边是太子朱慈烺,在他们身后,仅二三十大臣,往日挤挤攘攘的金銮殿竟显出空荡荡的萧条。四壁的夜明珠将金銮殿耀得惨白,一阵风从殿门口灌进来,烛火摇曳,趴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仿佛都在动。
崇祯往前俯了俯身子,像是瞪大了眼在细看,半晌才发现所有人全都紧紧的趴在地上,仿佛恨不得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挖个坑,将头躲进坑里去。
崇祯抬手按了按胸口,望向魏藻德“魏爱卿,你来说说你的意见,只要你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
魏藻德一动未动,素来口若悬河的他此刻仿佛被石化了一般。朱慈烺紧紧趴在他身旁的地上,小小的肩膀僵硬而倔强,他看上去很紧张,肩头连呼吸的起伏也不见。
大殿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我甚至能感觉到朱慈烺在袖袍下慢慢握成了拳的双手,但我知道,有些话,崇祯绝不会自己开口,也一样不会允许他这个太子开口。
那一年,崇祯让陈尚书出面与皇太极和谈,文官闹事,陈尚书被当成卖国贼当了挡箭牌。一个月前,大臣上书请求迁都南京,张皇后一句话,崇祯痛斥谏臣背弃祖宗、贪生怕死的怒骂声仿佛还在大殿里回旋。
封西北王、可以不奉召入京、“犒赏”起义军白银三百万两!这些条件,只要有人出面,眼前的危机即可化解。谁都明白,同意,是崇祯的意思,可是,究竟谁也不愿再替崇祯背黑锅当那个“卖国贼”。
崇祯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转白。
朱慈烺的肩膀几不可查的耸动了两下,他微微抬了抬头,见势是要站起身来。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揪成一团,眼前仿若变得白茫茫一片,只看得见他伏在地上蠢蠢欲动的身体。
也许,这些话终究只能由他来说了,哪怕,危机解了以后他会成为所有人遮羞和内心不甘的发泄口。毕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永远也不会明白和了解,两三年来的瘟疫,皇宫病死无数,今晚连御书房的小德子都被拉去城头充当御林军。
崇祯终是无法忍受众臣的沉默,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众人,仰面长叹“列祖列宗啊,17年来,朕鞠躬尽瘁,却连年战乱、旱灾、瘟疫,如今区区贼寇李自成,竟教我满朝文武百官降的降,卖国的卖国,怕死的怕死,当真是上天要亡我大明吗?”
崇祯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头抬起来盯着大殿,转眼看向师傅王承恩,他见我终于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