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并不老,才四十岁都不到,但大家都叫他王老汉。我要说的当然不是他的年龄。
王老汉最近很苦闷,是那种被严重的羞辱了却无法反驳——哪怕是有个人可以倾述一下——的苦闷。
引起这种苦闷的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一匹老迈的母马。是的,王老汉的确把这匹马视为自己的亲人,它温顺,不发一言。
比起王老汉之前的那个媳妇,这匹母马至少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数落他,也不会嫌弃他在做那事的时候一点都没用。
当然,这只是个比方,王老汉是不可能做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来的,条件也不允许——王老汉早就阳痿了。
之前说到王老汉的母马(王老汉叫她时都叫它“喂”)令他苦闷了起来,起因是一见稀疏平常的事——喂前几天生下一只马驹,确切的说是一头小骡子。
这本该是一件该高兴的事,王老汉之前也算计过,喂这次要是再生下马驹,就是喂第五次生马驹了,它已经老了,老得王老汉平时运点东西都不忍心让它驮。
王老汉也想好了,等这次喂把马驹稍微带大一点的时候,王老汉就把喂卖了,如果牛马贩嫌老的话就卖给马肉餐馆,然后留下马驹当亲人。但是,喂这次生下的是一头小骡子。
这意味着喂和一头驴搞上了。在农村,这样的事再平常不过了,有的人还特地给马和驴陪种来生品质优越的马骡,虽然说成功率不高。
但是这事发生在喂身上就大为不妙了——这件事王老汉是不知情的,也就是说喂没经过特意的配种就和一头该死的驴搞上了,而且喂生下来的骡子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和阳痿的王老汉一样没有生育能力——即使是喂生下一块石头也好过它给王老汉生了一头骡子。
这意味着,王老汉不但因为自己阳痿而老婆跟邻村有钱的张爆发跑了,而且连他养的马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和公驴搞上了,还小概率的下了一头骡子,一头没有生育能力的小杂种。
这像是一种程度严重的讽刺,使得王老汉在发现喂生下的是一头骡子的时候满脸因羞愧而通红,羞愧之余更多的是气恼与愤怒 。
他觉得他像看错了了人一样看错了马,原本和他关系很好的喂在他眼里一下子肮脏了起来。他气得破口就骂喂。
王老汉虽然是个地道的农民,但他很少骂粗话,就连那次他提前回家发现邻村的张爆发趴在他的床上气喘吁吁的和他老婆做那事时,王老汉都只是默默提着锄头上去就打。
但张暴发比王老汉健硕多了,很快就在打斗中占了上风,但他毕竟做贼心虚,把王老汉踹倒在地后就跑了。王老汉的老婆不但没有露出半点羞愧的神情,还埋怨王老汉傻,他说你打又打不过,何必自讨苦吃。
王老汉就开始和他老婆在满是张爆发留下腥臭的味道的房间里和他那赤身裸体的老婆扭打起来,王老汉本来身体就虚,加之才和张爆发过招,竟打不过他老婆了。
他老婆的两个乳房摇摇晃晃的像是两只跳动着的嘲笑他的眼睛。两人都打累了,就开始停下来争吵,吵了很久以后,王老汉的老婆说了一句话结束了一切,她说,谁让你是阳痿呢。
过了几天后,王老汉的老婆就跑了,出了省。后来没几个月又回来了,不过没回王老汉家,而是去了邻村,做了李爆发的不知道是第几任老婆。
王老汉在那虽然激烈的最后一次争吵中,始终没骂一句粗话。但这次,王老汉竟然用了很多他从来没有过的词汇来骂喂。譬如他骂喂是不要脸的贱种,是最没良心的畜生。
当然,如果见过平时王老汉与喂的那种近乎亲情的关系,这些本来写实的话的确是很粗鄙的。王老汉骂了很长时间,声音洪亮。像是在演讲,又像是卖菜的商贩在吆喝,总之声音大得惊动了很多人。
村长李胡同闻声而来,村里的傻子杨子闻声而来,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闻声而来。王老汉骂得忘乎所以,气得不顾围观的群众的窃语。最后他边骂边哭,竟向围观的人数落起他那跑掉的老婆起来。
围观的人们都捂着嘴笑着听王老汉数落着,只有村长李胡同一本正经的站在王老汉旁边看着他,杨子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傻乐,在一旁惊恐的看着马圈里瘦弱的喂和同样惊恐的小骡子。王老汉这样数落:
她们家那个穷啊当时,她爹都养不起她了。
我嫌弃她穷了吗?他爹都是我出钱埋的。他那时才十五岁,还不会勾引人呢。
长得好看怎么 了,长得好看就可以道德败坏不要脸?
。。。。
王老汉在愤怒中没有忘记谴责李爆发,他通过描述李爆发之前的那些老婆有多么的淫荡来比肩他老婆与从侧面体现李爆发的荒淫无耻臭不要脸,他说起了自己是如何捉奸在床这一有利证据。
也许是气昏头了,他居然添油加醋的描述起他看到的李爆发和他老婆做那事的经过来,这使得周围群众中的妇女红着脸赶紧把自家的小孩领着匆匆走开了,剩下的汉子们不怀好意的哄笑着。
后来王老汉数落得自己累了,发现从始至终围观的人都没有谁附和他一句,他突然想到以前他老婆刚跑那会,村民们好像谁都没有向他表示过一句安慰或是对他老婆的谴责。
当然,村民们也许是怕不明就里的乱说话会招致不好的效果,也许不是。这让他很快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他这是在让别人看他笑话。这样的意识让他立即回到羞愧不已,他突然就闭了口,使得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停下来酝酿,都伸长脖子等他更激烈而犀利的言辞。
但王老汉像是木偶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四下安静得大家都听到了那头杂种骡子的稚嫩的叫声,村长李胡同一直一本正经的目睹着整个王老汉接近发疯的数落过程,这时他觉得该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