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风摆柳样的扭到我办公桌对面坐着的时候，我没注意到她身后不远有个男人。
她说:“哥呀！你认识我不了？我是你家楼下开美发店的阿丽啊！前些年我还给你理过发呢！你忘了吗？你儿子我也给剃过，那孩子才乖呢，不哭，现在上中学了吧？”
我一边回想她是谁，一边说:“那小子上高三了。”
她就表情夸张的说:“哎妈呀，时间过的可真快呢？你们家从咱那楼栋搬走有十多年了吧！可是真有眼光，早买房子可是治上了呢！我都后悔死了！哎！我还住在那呢！你有空还回我那儿理发去啊！”
我喏喏的应着，好像想起来那么一个人，可是我记得她挺稳妥的一个小女孩啊？现在咋这么妖娆了呢？
我问:“你找我的吗？”
“是啊！你给我哥看看牙，他牙疼好几天了！”她一回身，拉过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推到牙椅上坐了。
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是我亲哥呢！你费点心啊！”
我立刻起身，那股胭脂的味道太熏挺儿，我都要打喷嚏了！
我关了处置室的门，她就站在玻璃门外抱着膀子踱着，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咔咔”的响。
我看这中年男人长的也不像他哥啊？用句通俗的话说，他跟个没长开的蔫萝卜似的，而她则像风里招摇的一朵花儿。我不认识几种花，也说不好是哪种花儿。
他有一颗右下六，是根尖炎，腮帮子都肿了，我说要做根管治疗。处置完后告诉他，后天来复诊，他听了我的嘱咐，说声谢谢。安静的在门口等。
而她又凑过来说:“你给我洗洗牙呗，我哥一起就交钱了！”
我瞄了一眼她哥，消瘦的肩膀撑不起白衬衫的宽度，显得褶皱很多。他小眼睛眯缝着，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达。
我说:“洗牙机有点问题，哪天修好了才能用。”
她好像很失望，扭动腰肢下楼了。我都担心她某一天会去看骨科，或许我是多虑的。
他第三次来的时候，她还是跟着一起来的，除了夸我技术挺好之外主要是问:“洗牙机修好了没有？”
其实，我是很少撒谎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到她以后就不会诚实了。她略带狐疑的眼神，我是不敢对视的。我看看窗外，总是要下雨还没有雨的样子。
他又来过两次，就彻底完事了，包括最后一次充填她也没再跟来。他要走的时候，突然问我:“你觉得我妹妹咋样？”
我一愣，哪有哥哥问这话的？我又不是要和你妹妹处对象？
我还傻傻的回问:“你是要我给你妹妹介绍对象吗？”
他尴尬的一笑，说:“不是，她结婚了，孩子都上学了，他老公在外面跑长途汽车，常年不在家。”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也和他没有关系吧？我想。
后来，又过了有两三个月吧。他领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来找我给看牙。在她去拍片的空隙，他在我耳边低语说:“我求你，你可千万别和我老婆说我和阿丽来你这儿看过牙啊！你就装从来没见过我！”
我这人有点智商低，傻傻的问:“亲妹妹怕啥的？姑嫂不和啊？”
他好像要和我说什么，忽然听到有敲门声，他以为是他老婆拍片回来了，就语速很快的说:“你就当不认识我就完了，以后和你解释！”
我在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但又不能确定什么。
我这人有点笨，有些事要慢慢想。后来，那女人的牙是拔除了的。倒不是因为我守不住秘密，怕泄露给她什么，是那颗牙符合拔除条件。
让我最触动的一点是，在拔牙前她有点紧张，然后喊他过来，想攥住他的手:“老公，你在我身边，给我壮胆，有你，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走过来，递给她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说:“你疼的时候，捏这个，我可不敢看拔牙。”
他转身出门的时候，我看那女人默默的流下一行泪。我想，拔牙还没开始，一定不是疼的。
我回头看看窗外，是阴天，灰蒙蒙的，好像和某一天很像，有雨又不下雨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