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天泛着微微的白,一阵风扫过,呜呜的声响带来了一九天里别样的寒意。
1
醉了阁是个胭脂铺子,开铺子的是个姑娘,姑娘人美,喜饮酒,铺子又是在金桂醉人的九月开起来的,因此起名为醉了阁,而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客官娘子们则称这醉了阁的老板一声“九姑娘”。
九姑娘的醉了阁就开在奥宸城的主街——鹤溪街,过了鹤溪街的中门便能看见醉了阁。今日醉了阁那块红木大匾和门前雕工精湛的栏杆不同于往日的素雅,也不知是几丈长的釉红色绸子或挂或垂,随风而摇,阵阵胭脂香也淡淡而出,仿佛是一身妖娆的兰花在凛冬的晨间悄然轻舞。
2
阴历十一月廿七,宜嫁娶纳采。
是的,今日是九姑娘大喜的日子,迎娶她的是奥宸城范家的公子。他们二人的结识也不外乎夹杂了些江湖儿女侠气书生佳人的老曲目,只是他二人之间却似狂风暴雨中相依的树枝一般,若弃若离,却又那么坚定地并肩而立。后来范家公子要接手范家的产业不得已前往远地清点在外的产业,这一走便是两年。两年间九姑娘和范家公子鱼雁传书,他二人都不是矫揉造作之人,故而书信里的字字句句从不提及相思惦念,但每一笔每一画都诉尽了彼此间的情意。
每每收到书信,九姑娘都会在关店后拎一坛金桂娇坐在醉了阁二楼的窗子上,迎着清冷的月光大口大口喝着坛中杜康,然后双眸微醺地看着那张不知越过了几千里的薄纸傻傻地笑,笑着笑着便笑不动了。
相思,是件极辛苦的事情啊……
后来呢?后来范家公子便没了音信,几封书信寄去亦是石沉大海。九姑娘慌了神,本想奔去远地一探究竟,然而就在所有行李打点好时她放弃了,此去于她是探了究竟,那于范家公子呢?若是范家公子案牍劳形却有红袖添香她又该如何?望着檀木盒子里那摞厚厚的书信,九姑娘打算赌一把,即便在感情上赌输了,她至少还是赢了自己的骄傲。重新把整理好的行李放回原来的地方,九姑娘继续经营着她的醉了阁,也不忘按时往远地传一封书信。
3
光阴荏苒,转瞬又是一季。
季秋盈盈来拜,各色名品菊君子出现在奥宸城的大街小巷,尤其是鹤溪街,近乎是菊花名品的仙境。这日九姑娘歇了业到花市上闲逛,路过一个摊子,九姑娘看到了一捧雏菊,金黄色的花瓣配着暗黄与黑紫交杂的花蕊在日光下绽放着,像极了她最喜欢的转日莲,许是太久没有出来散心了,九姑娘竟看得有些痴了。
“你可不要傻到把它认成你喜欢的转日莲啊!”
戏谑的话语,满是宠溺的语气,如此熟悉的声音……
九姑娘猛地抬起头,只见姣好的日光下站着一位青衫男子,那是她熟悉的脸庞,不同的是如今那张脸上褪去了昔日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稳重,还有淡淡的沧桑。还没有分清那是幻影还是真实,九姑娘双足轻点整个人就扑了出去,在触及到那真实后,日日夜夜的思念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忽略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彼此。
半晌,九姑娘抬起头灿然而笑,“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回来娶我的娘子了。”
空中曦和正好,炫了那一季的时光。
4
“新娘子出来咯!”
在喜娘的搀扶下九姑娘施然走出醉了阁的大门,经过两个时辰的装扮,九姑娘已是一身新妆。一袭金丝凤鸾嵌纹正红嫁衣竟生生地将四周压得黯然无光,忽而圆日高照的空中开始飘下雪花,片片晶莹在日光的照耀下宛若一缕缕银线逶迤而下,微风轻荡扬起了盖头的一角,露出了九姑娘小巧的下巴以及那挂着一抹浅笑的的朱唇,前来现场观礼的人们不禁惊叹:天人乎!
顺阶走下,九姑娘透过盖头隐隐地看见范家公子模糊的身影,一瞬间,犹豫,不实,忐忑还有好多情感一并涌上,她的指尖有些颤抖。
“别怕,我在!”
还不等神思游回,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握住了九姑娘微微泛凉的手。
蓦地,心,定了。
明日会如何无人知晓,只是这人让九姑娘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这辈子,就勉为其难地栽在他身上吧!
盖头下,九姑娘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