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德叔的女儿质问他,为什么不看好德婶,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去赶集,最后只回来德叔一人,德叔什么也不说只是蹲在门旁一个劲的掉眼泪,为了让德婶在孩子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为了孩子们不自卑、不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德叔咽下了所有的痛和埋怨。
自那以后的十年,德叔一个人辛苦养家,努力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孩子们也算是不负众望,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德叔女儿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有被保送的可能,这种情况下德叔再苦再累也决心要让孩子好好读书、上大学。
德叔总说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可以不再从土地上讨生活。
命运的方向始终无法定格,事情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那是那个冬天最冷的一个周末,虽然阳光明媚却冻彻心扉,德叔女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瘦弱不堪、一身邋遢,德叔女儿动了恻隐之心,想回家给女人煮一碗热汤、倒一杯热水。
她走到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才看清中年女人的面目,那一刻她仿似遭遇了最荒唐的事情,问了一句那女人是人是鬼,答案就在眼前,明知是多此一问,却无法接受事实。
面前站的的是十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德婶,是多少个午夜梦回里被深深想念的德婶,德婶“去世”的时候德叔女儿已经记事,她还曾质问德叔为何不照顾好德婶,这活生生的德婶站在面前,让德叔女儿倍感讽刺。
中年妇女试探着叫了句“妮妮”,这一声妮妮让德叔女儿几近癫狂,她质问、她嘶喊,为什么十年前已经去世的人,现在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德叔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两个人的僵持和满面泪痕的女儿,当德叔看清女儿对面的那个人的是德婶时,他呆愣了几秒,德婶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德婶,如今的德婶已经变得异常瘦弱、憔悴不堪还有满头华发,那深深陷进去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仿似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德叔狠狠的训了自己的女儿,告诉女儿是自己的错不应该欺骗他们姐弟,让孩子们恨自己,不能怪德婶。但德叔的两个孩子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个结,他们无法和德婶平静的相处,为了不看见德婶楚楚可怜的表情,他们一个搬去了学校、一个去了德叔姐姐家。
德婶回来的原因是得了癌症,自从她生病,那个带她走的男人就离开了她,这十年德婶并不幸福,离开了德叔,德婶终于知道德叔以前对她有多好,十年里她不停的劳作挣钱供两个人花销,那人喝醉了酒就会骂德婶不是良家妇女、甚至还会拳脚相加,每一次的家暴后,德婶都无比想念远在几千里外的德叔和两个孩子。
德婶早就明白自己做错了,一念之差贪图一时的享乐,让她错过了太多。命运之神从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怜悯任何一个人,就在德婶要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倒下了,经医生诊断是乳腺癌晚期,结果出来后不到三个小时,德婶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只看到一屋狼藉,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德婶才终于明白自己想要和孩子在一起。
德叔听了事情的经过什么也没有说,把两个孩子从学校叫回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明确的告诉他们要尊重德婶,生育之恩无以为报,不允许他们再给德婶一句冷嘲热讽。
德叔又一次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变卖了自己这十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为了给德婶看病,跑遍了大小医院,德叔女儿看着日渐消瘦的德叔,不忍心看德叔如此辛劳,主动承担了照顾德婶的任务,德叔不同意她辍学,她就闹自杀,用生命逼迫德叔妥协,同意她退学。
德叔女儿一度庆幸自己当年的退学,如果自己不退学,常年的劳累早晚会压垮德叔,她就失去了最爱的德叔。德叔的儿子因为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也选择了退学外出打工、挣钱养家,德叔他们三个人挣得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给德婶治病上。
几年间德叔从瘦变得更瘦,把德婶照顾的无微不至,仿佛德婶从未离开,还是他结发的妻。一边挣钱养家、一边照顾德婶,只是饮食上再也不由着德婶的口味,总是以清淡为主,医生让吃什么,德叔就给德婶做什么,德叔把医生的话当成里圣旨执行。
偶尔有机会德叔还会带德婶去爬一下离家不远的山,带德婶寻找过她的家,虽然最终没有找到,德婶的心依然被感动了。
德叔用自己的执拗再一次彻底得罪了姐妹们,这一次她们和德叔彻底划清了界限,放狠话说就算德叔饿死也不会借给他一分钱。德叔完全不在意姐妹们的态度和村里人的指点,依然我行我素,对德婶更是加倍的好,日子久了更是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
德叔对德婶的态度影响了两个孩子的态度,他们也选择了原谅德婶,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陪德婶共同对抗病病魔。
命运总算是让他们一家人毫无隔阂的团聚在一起,也算是对善良到傻的德叔一种优待。
但是死神从不会优待任何人,最终德婶还是没有战胜病魔,德婶走的那一天德叔又抱回一个骨灰盒,这一次两个孩子是站在他的两边搀扶着他,而不是站在他的对面质问他。
德婶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德叔的精神极度萎靡,两个孩子生怕德叔出意外,便把德叔带到了工作的地方,才有了我和德叔的一面之缘。
德叔虽然没有文化,但他的行为真的让人由衷钦佩,他宣布德婶死亡的时候,最大层面的保护了孩子幼小的心灵,没有让他们失去爱的能力,他选择接受死而复生的德婶时,最大程度的诠释了爱的意义,没有让孩子失去感恩和原谅的心。
虽然德叔不懂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在他的观念里,孩子成不成材完全靠自己,他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读书,更遑论要去关注孩子的内心世界。
但德叔女儿说德叔用一个谎言保全了他们的自尊心,让她们姐弟的童年远离了自卑,如果德叔不撒谎,她们会因为背叛德叔选择离家出走的德婶变得敏感脆弱、不相信感情,会始终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虽然德叔的两个孩子最终没有如他所愿考上大学,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德叔那份广阔的胸怀和去爱别人的能力。
德叔是平凡但伟大的父亲,用最深沉的爱教会了孩子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