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请回答:迷失成都

2018-12-28 22:03:45

爱情

我与姚一一置身海边沙滩,后头的露天酒吧内播放着一首《TakeMeHomeCountryRoad》,她望去夜空中一颗亮了又暗的星,说道:“我想去成都。”

“什么时候?”我问。

“现在。”

厦门到成都共计两千两百公里,我们到了火车站,上了一辆开往成都的绿皮火车,乘务员说这趟旅程需要七十二个小时。

“如果一个人能够活七十年,那会度过8500个‘72小时’,大多数的七十二小时毫无意义,只不过在时光长廊中走得云淡风轻;

“对于旅客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候,要在一节车厢内,在狭小封闭的室内熬上七十二个小时,要忍受多少素不相识人的鼾声与脚臭;

“你说是这样的吧?”我问姚一一。

已是凌晨三点半,列车内的旅客大多沉沉睡去,陷入在不被打扰的梦里。但还可以闻到红烧牛肉面的香味,夹杂着各路袜子散发的汗味。

“人的一生就像一辆列车,有趣,无悔。”

“打住吧。”她说,“你们搞网文创作的人说的话太无厘头,我听不太懂。”

自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开始流行之后,一种新的无厘头式的文体在文学创作中深受年轻一代喜爱。

“那我和你说个故事。”

“我不喜欢听故事,要不我和你说个真事吧。”

我们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坐定,两人相隔一块车窗的风景,姚一一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卷曲而柔软的发朝后靠了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成都吗?我家在成都,我爸也在成都,七岁那年我爸和我妈离婚,我妈带我离开了成都,我妈交了很多男朋友,五湖四海。

“成年人一般爱的反复,分了又和,每次她一想见某个男朋友,就带着我坐火车去,成都,上海,新疆,厦门。她每次为爱奋不顾身,但是是抱着我奋不顾身,我很不喜欢奋不顾身,当你奋不顾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身’的感受。”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片片村庄,电线杆,停着一秒就忘的孤雀,零星灯火与炊烟,鸡鸣和犬吠。姚一一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一辆绿皮火车,永远在路上,还来不及记住一处的风景就要学会遗忘。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我的另一侧坐着一名男子正在吃泡面,年约二十,穿着一件绿色的运动衫,运动裤,衣服和裤子上都有一个企鹅的标志,他“呲溜”地吸着波浪线条的方便面,“面泡完三十秒内一定要吃,不然就不QQ了。”他应该是一个对生活有追求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呢?”我问。

男子一直在旁听我与姚一一的谈话,他说:“我觉得吧,想见一个人,也不是非要到他的身边,你们可以隔着网上聊天。”

“网上怎么聊天?”

在1997年互联网刚刚走入中国大陆,只出现了一些论坛网站,你可以发一篇帖子,如果有人对你的帖子有兴趣,会在下方给你留言。但信息不会马上传达,有时候你早上发的帖子,到了第二天想起再登录,才能看到别人的留言,来来回回,有时要耗上四五天。

男子将面吃尽,喝了一口汤,香气四溢,而热气雾蒙蒙的贴在他的黑框眼镜上,他抬起头,“如果有可能,有一个软件它可以给每个人一个数字账号,就好像BB机号码一样,然后呢,你就可以通过这个账号找到你的朋友,你们就能够借助互联网时时在线聊天。你知道摄像头,麦克风吗?给每台电脑都装上,还是通过网速,这样,你就可以在一秒钟之内看到听到千里之外的人的音容笑貌,不一定要跑到大老远找他。是不是很酷?”

他站起身,衣服上和裤子上的企鹅头像随之微微晃动了一下。

“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但是这只企鹅很酷。”我指了指他衣服裤子上企鹅图案。

“准确地说,这只叫小蓝企鹅,又名神仙企鹅,全世界最小的企鹅,你别看到长得不好看,其实很吉祥。”

他背上棕色的背包,“企鹅是不会飞的,但是它敢去南极,承受寒冷与孤独,这就是梦想之境。这次我背井离乡去深圳,就是要干一票大的。”

“我想给你一个忠告。”我打断了男子的话。

“道理我听得太多,但那不是我的人生,决定的事情就去做,趁着年轻就去拼。”他仰望窗外一片星空。

“不是。你听我说,这车是开去成都的,如果你要去深圳,可能你坐错车了。”

他“哦”了一声,而后绿皮火车在某一不知名的站台停下,车轮与铁轨摩擦,飘着淡淡白烟。男子跳下了车,沿着站台狂奔,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着车窗内的我挥手叫道:“有空到深圳华强北,我姓马,再见!”

“好倒霉的年轻人。”姚一一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姓什么不好,偏偏姓马,世界上姓马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1

成都是一座很特别的城市,地处四川盆地西部,以山地与深丘为主,有些房子建在山坡上,忽上忽下,很多车开着开着就看不见了。

这句话是一个面包车司机告诉我的。

抵达成都后面包车司机拉着我和姚一一去找旅馆,他握着方向盘在路上东弯西转技术熟练,“这里时常有雾,风飒飒刮过大树,你会找不到突然的找不到方向,宛如置身一座迷宫。”

他将车停在了一片人烟稀少之地,转头说了句“打劫”,然后把我们丢在路边,一踩油门扬长离去。

已是凌晨时分,我们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又饿又困。我对姚一一说:“你爸不是在成都吗?我们去找他吧?”

“七岁那年我离开我爸,身无分文,现在我十九岁,见面至少也要带个果篮吧。”

“我可以打个电话回厦门,让小潘汇些钱给我们。”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想买一个芭比娃娃,刚好我妈的男朋友在,我就去求他给我买,他买了。后来他和我妈分手,这些年手头紧,就打电话问我借钱,我不借,他就说,你个没良心的忘记我给你买过芭比娃娃了吗?”

姚一一看着我,“所以你最好不要求人,关于钱的事每个人都会记得很久。”

对于姚一一来说,长久的她都习惯靠自己,既然在成都跌倒,那就拍拍尘土,再若无其事的在成都站起来。

那夜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探讨了各式各样的可能,如何赚到第一笔钱,直到黎明才回到成都市区。我们找了一间肯德基餐厅,在洗手间里清洗和换了一身衣服。趴着睡了一会,接着分头行事。

零钱带里还有几个硬币,买了两个包子充饥。而后我在公交巴士站查询好路线,前往机场。我在国际航班入站口查阅了飞机站台讯息,而后找了块白纸写上“问询及小费”的字样,我在入站口的大门外等待客户。我帮些外国人提运行李至出租车,并解答些简单的路线问题。他们会打赏10元的小费。

姚一一和地下通道弹吉它的艺人达成协议,她唱歌艺人弹吉它,所得打赏姚一一取走四成。姚一一选择三首歌——《最熟悉的陌生人》《我的1997》以及《yesterday》,按几率可以吸引到老中青三类人群。直至下午三点半她换了二个吉它歌手,一共获得三十元收入。

相遇时,我们坐在肯德基的座椅上,累得不太想说话。简单梳洗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问询了附近的批发市场,一同前往。

我们用赚来的第一桶金买了二百个气球,二十个海绵宝宝等卡通气球,并灌入氢气。另用买了些令人觉得新奇的塑料玩具,几个孔明灯。我和姚一一提着几百个气球走在成都街头,天色渐渐黑暗,有几次我们不自觉的拉起对方的手,看着对方,面庞浮现出不可言喻的微笑。

姚一一说:“年轻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可以去做,而这些事,我除了你不会和别人再做了。”

我抬头看着气球在空中,来往的行人注目观望,好像是到了节日最热闹的时刻。

夜晚十点我们握着所剩不多的气球及其余,坐上公交巴士前往杜甫草堂湖边的公园。

我们将孔明灯及其气球促销捆绑销售给路过的情侣。直至凌晨。我和姚一一坐在长椅上,她躺在我的腿上,数着零零散散的钞票,她说:“我们今天赚了一百一十元呢。”

“那做上一个月岂不是能有三千多元,这可比打工强多了。”

1997年上班族的平均收入约为一千二百元。

“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了。”唱了一下午歌姚一一的嗓子已经哑了,喃喃几句便打起呼噜睡着了。我靠着长椅,抚摸她长而卷曲的头发,渐入天明。

第二日我们吃上了快餐,并在批发市场逗留了三小时。我们的选择更具明确而针对,并只选择了在后子门的未来号天桥销售。

天桥,是人流最大的地方,它就像一个免费的露天商场,是小商贩的必争之地。但我们估计错了,行至天桥的人群都是些上班族,而非昨日带孩子逛街或是情侣之类,所以我们大量采购的气球没卖出多少,不过一些不看好的小品种大受欢迎,卖出了高额差价。

“又上了一课。”姚一一说。

直至两日结束,我们一共获得了一百九十元。于是,我们找了一间三十元的招待所,安顿下来。

“终于可以洗个澡啦,我觉得我像具浮尸。”她把浑身洗了个干净。

我买了一份凉粉一份甜水面,二人分食。

夜里我和姚一一睡在同一张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时而鸣起的汽车声,叫闹声,和一晃而过的灯光。虽然环境很差,过得很糟,但那些不成梦的诗,不稀罕的事,不消停的心,不将就的人。既是青春,也是回忆。

2

招待所一楼总台内坐着个年龄四十左右的寸头男人,粗粗壮壮的身子,柜台放了瓶烧酒。我常常看到他抽着烟,呷点酒对着熟扁豆。他看到我们后微点头,欲言又止。我说这人肯定把我们当成是私奔的小情侣,暗自揣测我们的故事。

姚一一说:“没准他曾是个阔富商,股票失利,借酒消愁,盘算如何东山再起。”

1997年,香港恒生指数跌入谷底,亚洲正开始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

三楼左右的房间常常换人。有灰西服的商人,留宿半日的恋人,醉酒的他,夜生活的她。每个人都是本书,藏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我一眼便可望见完美的封面,只是没有钥匙翻开阅读。

人和人是有趣的,总想能看透另一个人。

接下来姚一一去面试了几间健身馆,谈好了周薪结算的方式。她每天跳六七场舞,什么都教,累得够呛。

我去学生街售卖商品。我按照她的指示购买了梳妆镜、收纳盒、指甲油、面膜等商品售卖。

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似乎只有早晨和深夜。

我们住的地方离府南河很近,我们会一起去吃宵夜,一起在府南河上走一段,一起喝点啤酒,轮流抽着一支香烟。

醉后我吟诗,“大海啊,你是如此美丽。树啊,又在呼唤谁的名字。我走了。我来了。回到你怀抱。”

姚一一指了指前方浑浊之境,“这是河,而且这条河很臭。”

1997年府南河“臭名昭著”,那个时候成都人总是调侃,掉进府南河不是被淹死的,是被臭死的。

我们嘻嘻哈哈地说要钓鱼,便在杂草里挖蚯蚓。而后我们突然醒悟,原来根本没有钓鱼杆。

“那怎么办呢?”两人无可奈何地坐在岸上看着满地坑洼。

“在河里做臭鱼总比变成辣椒烤鱼强。”

当挖出半条虫子后,我们阵阵叹息。姚一一断了两条树枝,成十字捆好,接着又挖了五条虫子,和那半条虫子一块隆隆重重地葬下。我们唱了许多歌,出席了一场虫子的葬礼。

有日姚一一休息,她兴奋的买了两张票和我去大熊猫基地。我们在栈道上看着两只熊猫坐着,吧唧吧唧的吃竹子。

“竹子有那么好吃吗?”

半个多小时过去,两只熊猫依然坐在原地,还在吃竹子。

“你说大熊猫是猫吗?”姚一一问。

“我教你,大熊猫俗称猫熊,是像猫一样的熊。而且它们长期混在密密的竹林,导致目光短浅。”

“这不是挺好的吗?”她看着大熊猫,“我从小都在各处各地跑,遇见的人一大堆,一直都没停下来,要是能像熊猫一样,一直留在一个地方,会很有安全感的吧,我也不想看的太远,人看的太远一般容易见异思迁。”

3

一个月过去了,时光总是那么轻而易举。我们一共赚了三千元钱,剩下了一小堆退不出去的货品。

我们拎着货品去了海边,姚一一用百元钞票点燃了一支香烟,而后用火焰把这堆货品统统燃烧。她喝了一口二锅头,剩下的浇在火焰中。火苗噗嗤作响,“去她妈的,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来一次了。”

这个月姚一一应该瘦了足足十斤。

“不过,这会是我今年最好的回忆。”她看着我转而说,“去吃顿好的。”

我们去了成都的耀华餐厅,点了牛排,色拉,红酒,是有蜡烛的“烛光晚餐”。

“干杯。”她晃动酒杯,轻啐一口,“这才是人生。”

酒喝到嘴里,既酸涩又甜,这种感觉姚一一觉得很棒,就好像人生里各种滋味留给自己,此刻她尝到了甜味,那种咬牙破血撑过的甜。之后她摸出一叠钱给了我一半,自己点了点剩下的一半,“明天,我可以去见我爸了。”

姚一一决定去见他爸,至少此刻她觉得自己体面了一点。饭后我们去了春熙路,四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有一种十里洋场的感觉。我们去了最好的太平洋百货,姚一一为她爸挑了一身好看的外套,她说:“男人都应该有一套体面的西装,是吧?”

当店员问她尺码大小时,姚一一将双手摊开,想象了下,“应该是这么大吧?”

回到招待所已是深夜,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屋顶的墙上有蜘蛛网,楼上传来床的震动与莫名的欢愉声,还在滴滴答答的漏水。

忽然之间姚一一将手放入我的手心,问我在想什么。我听着楼上那男欢女爱声欲强,面红耳赤。

她开始亲吻我,而后除去睡衣,用滚烫身体的温度传递不确定的讯息。我也开始脱衣服,但每个动作来回多次,例如衣服脱了一半,卡住了。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房门在一瞬间被强行打开,冲进来三四个警察,齐声问道:“你们在干吗?!”

“衣服穿上!”一人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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