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情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他一连几日梦见自己在酷热的荒漠里急行,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直到一天夜里渴醒过来,才发现是身旁的妻子变得滚烫。他惊叫着一跃而起,翻箱倒柜地找出体温计,又洗了条凉毛巾。
妻子被吵醒,眯着睡眼,像看傻子似的瞧着他。
“你发烧了!”他说。
“你才发烧了呢,大半夜的。”妻子不满地回了一句。
他伸手摸了摸妻子额头。没等对方打掉,便已被烫得缩了回来。然而体温计却显示一切正常。他不信邪,又量了量自己。和妻子的体温一样。
“这电子的就是不好使。”他嘟囔着。
妻子被折腾烦了,翻身睡去。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往后几日,情况愈发地严重。
他睡觉时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不敢翻身,不敢舒展,生怕一接触便被炮烙醒了。整个人就委床边,像只风干了的虾。
有几次夜间醒来,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妻子,他心底难以抑制地涌出委屈、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恐惧。他觉得对方随时可能化做恶魔,身上布满滚烫的硫磺,将一切烧毁。
每天清晨,他都趴在床上,寻找是否有烫损、烧黑的痕迹。然而就和他想象妻子会冲爆体温计,让水银蒸腾一样,都只是想象。
妻子的火热全部是针对他的。
2
他被折磨的快要疯了。可妻子却不以为意,觉得是他的把戏,想以此博取同情,换来约定时间外的亲热机会。
“别搞怪,我可没心情和你玩这种游戏。”妻子说。
“可这他妈不是游戏。你现在就是个火锅炉子。”
当然,他没把这句话吼出来,而是偷偷地跑去医院挂了个心理科的号。原本还不知该如何表达症状,结果医生都没问,直接取出张量表。待他做完后,比对了一下分析答案,便开了几副药,打发他了。
他没拿药,也不想回家。他越来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于是坐下来,边看公园里的大爷放风筝,边用手机求助于网络。
没什么有用的。排在前面的全都是民办医院,不知真假。问答里也没有和他一样的描述,更多的是在问烫死媳妇后会被判多少年。
他翻了十几页,终于发现一处链接。从描述上看和他很像,可时间已是三年前。楼主在里面简单叙述了他妻子的情况,说最后热得就像游戏里的炎魔,却完全不知咋办。回应的不多,还都是开性事玩笑的。但有一人回复了个微信号,后写“私信,同病”。
他盯着手机屏,直到放风筝的大爷收了线,才下决心加了对方。
很快,收到一个地址。他追问了几句,却再没收到回复。
3
两日后,他抗着疲惫找到地址所在。
此时已无心再考虑对方是不是骗子。妻子升温的速度远超想象,现在即使相隔数米,便已热浪袭人。他不由地想到曾经有工作的那段日子,钢坯怒吼着从连铸机里冲出来,红热灼人。他还记得每次安全大会上展示的照片,和里面碳化的残骸。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妻子对他的神经兮兮感到厌烦,于是大吵了一架。而这也让她喷薄出更多能量,像是炸裂的地心、爆发的火山。他只有大口大口地喝水,才能让自己不被烤干。隐约间,他觉得妻子在发光。
开门的是个老头,干巴得似乎能一碰就断。打量了几眼后,对方将他领进屋子。
“新人。”老头的嗓子像是含着块热炭。
房间里还有四个男人,看起来像是残疾人互助会。一个瞎子,满脸的坑坑点点;两个没有手的,露在外面的残肢就像是烧过的火柴杆;最后一个则完全是个怪物,仅能从脑袋上的窟窿位置来推测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