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招待所的空地上,有一个50平方米大小的、正方形的铁网鸟笼。鸟笼的外围,是一圈正方形的混凝土紫藤花架。茂密的紫藤将鸟笼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去,竟也几乎分辨不出鸟笼的存在。
鸟笼的正中位置,是一个花瓣形水池。如果数一数那“花瓣”的个数,竟是十二。这个数字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圣经》里说的犹太人的十二支派和耶稣的十二个门徒。所以,我想,在这个鸟笼子被设计的时候,应该被赋予了不平凡的含义。
水池的中央是一个花蒂形的喷水台。由于这个水池已经经历许多年岁月的侵蚀,喷水太早就不喷“活水”了,这让水池看上去常常显得浑浊不堪。好在养鸟人有时从外面接进一条水管,用以清洗水池,所以,水池还不至于看上去太糟。
鸟笼里生活着三种鸟:一对孔雀、两只野鸭子、一对鸳鸯。
孔雀是这鸟笼里的主角、是这鸟笼里最大块头的家伙。它们平常里养尊处优无所事事,拖着一身华丽的羽毛,优雅地来回踱着方步。当食物被养鸟人投递进来的时候,它们只需要举啄就行了。当然,它们也聪明地知道它们的被豢养不是无缘无故的。每当招待所锣鼓喧天地开“三个代表”之类的大会的时候,它们总会知趣地不时抖开它们那光鲜的羽毛,发出高亢的一两声“咿哦”,仿佛在喊:“拥护”!
野鸭子是两个脾气暴躁极富攻击性的家伙,动辄不知为什么就撕打做一团。我常常琢磨:在这个屁大的鸟笼子里,到底有什么事儿值得它们大打出手,但左想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就象我实在想不明白同是信耶稣的天主教和新教为什么常常打作一团一样。其实或许这个问题十分简单,爱打架的人最后不都当上了黑社会的老大了么,爱打架的野鸭子在这鸟笼子里也因此成了举足轻重的家伙,没人敢惹。
我敢向毛主席保证,如果要找出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眼神的话,那一定非鸳鸯的眼神莫属了。每当看到它们那弱小的身影和谦卑的眼神,我就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虑。我会联想起“菜鸟”这个词;我也会想起那些秉性善良却注定不过是黑暗势力口中的食物的人们来。在这个鸟笼子里,这对鸳鸯也常常是野鸭子欺负的对象,它们常常被野鸭子赶出水池。可鸳鸯不是长得很象鸭子吗?鸳鸯不是和鸭子是同一类别的动物吗?但那是以人的眼光来看。或许,在鸭子看来,鸳鸯不过是鸭类的一个“异端”而已。不过,好在鸳鸯的脾气,简直是太好了,它们并不计较来自鸭子的欺负,最多拍拍翅膀,避开了事。
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化”,招待所的生意不比从前“火”了。“学习三个代表精神”之类的会议也少了许多。就连鸟笼,也凋敝了许多,尽管孔雀还不时继续喊着“咿哦”之类的口号。
鸟笼的铁丝网上,也相继出现了一些破损之处。然而更糟的是,在鸟笼的附近,开始活跃起几只凶恶的白猫、黑猫来。
当然,白猫、黑猫为招待所也逮了不少耗子,这让曾经来招待所住过一阵子的一位地位显赫的客人夸赞它们是“好猫”。可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以来,白猫、黑猫们的口味变了,它们已经不喜欢吃耗子了,它们更喜欢吃鸟。这对鸟笼子里的居民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果然,养鸟人发现,笼子里的鸳鸯在失踪。养鸟人只好往笼子里添新的鸳鸯。但,失踪事件不断地在重演。养鸟人慌了,连忙修补铁笼子的破损处。其结果怎么样呢?过了几天,养鸟人懊丧地发现,鸳鸯又少了一只。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养鸟人说:“为什么不设下机关,将白猫、黑猫们绳之以法”?
养鸟人无奈地说:“上面不重视,我有什么办法?好在孔雀个大,鸭子脾气大,猫拿它们没办法······”
我只好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背后忽然传来孔雀的两声“咿哦”,仿佛喊着:“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