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2019-02-16 23:23:51 作者:紫色无悔

秋日的早晨,天清气爽。

松山知府章大人端坐府衙,捕头贺泽方正在向大人告假返乡:“大人,您知道小的最近好不容易购置了一所小宅院。所以小的想告假几日,回去把老家的媳妇孩子接过来,以免她们娘儿三再吃苦受罪。”

章大人微微颔首:“这个嘛,也是应该的。”

“另外,小的还顺便……”

贺捕头的话被打断,因为突然冲进门一名捕快:“大、大人!出、出命案了!”

章大人脸一沉:“命案又不是没出过,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捕快气喘吁吁答道:“大人,乃是大人府上发生命案!听说,是、灭门的血案!”

“啊?啊!”章大人闻言惊呼两声,跌坐在地上,几乎昏死过去。

章府大院。

贺泽方身着玄色官服,手抚配刀,伫立于院中,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眸四处探看。鼻间所闻,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所见,是院中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只见惨死的夫人与十岁的小公子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想必屋中,还躺着他上了年纪的老爹老娘吧!

残忍至极!一夜之间,章家九口竟被全部杀害!贺泽方不由得咬紧牙关,手握紧刀柄,青筋凸显。想起章大人昨日出门公干,今日凌晨方归,尚未来得及进家就先回了衙门。若不如此,只怕也是难毒手。

这时只听一名捕快在不远处喊道:“贺捕头,这里有血字!”

贺泽方心头一紧,急步过去查看,见原本洁白的一面墙壁上,醒目地写着两个大大的血字:“无心”。

殷红的血滑落到地上,长长的轨迹令人触目惊心。

无心。

贺泽方只记得,大约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位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的最大特点便是在凶案现场留下两个血字:无心。

但过了不太久,在做下四、五起命案后,这个杀手便忽然销声匿迹。当时,有人愿出几倍的价钱买他杀人,却再无也无法打听到此人的任何消息。

而今天,这个无心居然又出现了!而且杀的竟是朝廷三品官员的全家!难道,又是幕后黑手买凶杀人么?

这个无心,究竟何许人也?为何销声匿迹多年又突然出现呢?

会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呢?应该不会吧?这么多年,他的名号毕竟不如当初响亮了。

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贺泽方的脑海。他不时蹲下身子,仔细查勘尸体。忽然,他轻轻拉开死者衣服的手指一颤,不由得眉头深锁,嘴唇紧抿。

章大人病倒了。但家中回不去,只得将就在府衙里,请了大夫开了药来调养。

贺泽方前来拜见,说是要实现前日告假返乡一事。一旁的捕快兄弟们都劝他千万别在这时候去招惹大人的烦忧。可贺捕头却眉头一挑,迈大步直接闯入大人养病的房间去了。

奇怪的是,他并未如大家想的那样被赶出来,反而在房中待了许久。

“都一个时辰了,他们在说什么呢?”

“也许是有什么秘密吧?”

众位捕快们议论纷纷。

几日后,贺泽方如愿回到了他的老家,一个离松山府大约一天路程的小县城。

这日入夜,贺泽方安顿好老婆孩子,穿上早已习惯的那套玄色官服,走上街去。

望着满头星斗,他感叹着又是个好天气,再一看,自己已经来到一家当铺前。

时值秋日,气候渐渐转凉,此刻又快到亥时,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各家铺子也已关板。但在这家当铺前,却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

大约是见他身着官服,那名男子先开口了:“官爷,这个时候,还在巡街么?”

贺泽方略一点头,问道:“这位兄台,快到亥时了,你莫非是在这里等人么?”

那男子笑道:“你倒是猜对了。说起来官爷也许都不信,我等的是我结拜的兄弟。我十五岁时与父母离乡进京,临走那一晚,我与我这兄弟立下约定,二十年后,依然是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就在这条街上、这家酒肆,不见不散。只是,那家酒肆好像没有了啊。”

贺泽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是的,那家酒肆在四年前就关张了。后来,就开了这家当铺。”

“真是遗憾,当时还约定了亥时见面,然后痛饮一杯呢!”

“看来兄台与这位结拜兄弟倒是情深义重啊!却不知他会否与兄台一样,按时赴约?”

男子沉吟道:“我与他皆是重诺守信之人,当不会失约。”

贺泽方点头拱手道:“那便好。眼看亥时已到,在下就不打扰兄台了。告辞!”

那男子也拱手道:“官爷慢走。”

贺泽方走后不多时,只见街口又走过来一位男子,离着丈余便喊道:“敢问,是曹兄吗?是曹亮兄长吗?”

“正是!哎呀贤弟,你果然来了!”

这位贤弟慢跑过来,停在屋檐下,曹亮只看得清他身着浅灰色衣袍,却看不清面容。

“兄长这么多年可好?武功没有荒废吧?当年你随父进京,难道是做了武官?兄长一定是颇有成就吧!”

“哪里哪里?当年我爹不过是多花些银子捐了个官来做罢了,哪有什么成就呢?倒是贤弟你,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谈不上高就,小弟不过是在衙门当个小差,混口饭吃罢了。兄长,这么多年,怕是早已成家立业,妻妾成群了?”

曹亮的眼色突然黯淡下来:“贤弟,这个……说来话长。我也不与你隐瞒,愚兄我至今尚未娶亲。唉,怪只怪当年我喜欢上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我爹死活也不肯应允啊!”

“那……”

“我那时年少冲动,真想带了那姑娘私奔……可惜,后来……竟连累了那姑娘。”曹亮声音渐低,竟夹着些哽咽。

一旁的男子一时情急过来安抚。岂料曹亮抬头见到他,突然脸色一凛,惊呼道:“你,你是谁?你不是泽方贤弟!你比他年纪大!你是谁?”

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曹亮倏地从身后抽出一对双刀,刀刃在浅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对面的男子略微后退一步,淡淡地反问:“那你又是谁?是曹亮吗?”

“我是曹亮,如假包换!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泽方贤弟的约定?你……有什么目的?说!”

“恐怕,你不止是曹亮,而且,还是无心吧!”男子穷追不舍。

曹亮闻言失色,连双刀都微微颤抖。对于这个问题,他自觉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于是,高举双刀,劈头而来。

尖锐的“咣当”声响起,一柄钢刀打横而来,硬生生截住了曹亮势头凶猛的双刀。

曹亮大惊。自己的双刀术虽不算高绝,但能这样生生阻止的,便可推断来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定睛来瞧,却正是刚才那名玄色官服的官爷。曹亮心说不好,被官爷撞见自己正要杀人。不容多想,他舞动双刀,迎面袭来。

来人当然正是贺泽方。他一见曹亮痛下杀手的架势,脸色阴沉。

两人开战,这一战,竟是数十回合不分输赢。

渐渐地,曹亮发现这官爷虽说用的是单刀,但招式路数竟与自己的双刀多有相似之处。曹亮心底正疑惑,手下便滞了些,被对方吃准,一刀照头顶袭来。曹亮惊觉,又急于结束这一战,便使出了一招“对门红”:双手双刀,从相对的两个方向同时发力,并同时朝向对方面门进行致命一击。

贺泽方身子灵活地一闪,躲开了着致命的招式。曹亮其中一刀却刹不住地劈向了路边的当铺。只见当铺门口一根粗大的木柱,被瞬间划出一道深深的裂口来,木屑飞溅。

这一瞬间,贺泽方单刀一指,直向曹亮咽喉,刀尖停在距离咽喉不过寸余之处。

曹亮明白,自己输了。

却见对方缓缓道:“曹亮兄长,我是贺泽方,你的结拜兄弟。今日,你我都如约而至。”

曹亮再次失色,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与当年那个少年果真相似。

原来,这位官爷才是贺泽方!

二十年的约定,与方才的一场刀光剑影,这兄弟二人此刻相对默默。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如何启口。

这时一旁那位男子走过来,喝问道:“你果然就是杀手无心,是不是?”

曹亮一怔,贺泽方正色道:“这位,就是你前日灭其一门的松山知府章大人!那日章大人恰巧不在家中,你误杀了到他家拜访的章夫人的兄长!你害其全家九口,就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曹亮,你果真是‘无心’么!”

“无心……无心……”曹亮喃喃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我最爱的心心,我一辈子最珍惜最疼爱的女子,便死在这位知府大人的手上!我岂不是无心么?我当然就是无心啊!哈哈哈哈……”

章知府又悲又气,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贺泽方依然保持着剑指咽喉的姿势,一言不发,静静地听曹亮低声述说:

“泽方贤弟你知道,我十五岁那年随父亲进京求官。父亲为官之后,希望我也子承父业,在京为官。但我却不喜官场,只想研究自己的双刀之术。后来,我遇到心心。

“心心是一位武馆老板的女儿,一次我们在街上巧遇。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仙女,一下子就吸住了我的心。后来我多次约她逛街、听戏、练武,那段日子,简直就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啊!

“可是当我向父母提出要娶心心为妻的时候,却遭到强烈反对。父亲笃定我要娶一位官家的小姐,他甚至连心心的面都不愿见。我娘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我和心心才决定,私奔。

“但是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便带了银两,想回到家乡来,重新开始。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附近,没想到钱早就花光了。没办法,我们决定晚上去钱庄偷些银子来救急。我本来不想让心心去的,可心心非要和我一起不可。很不幸,我们被两个晚上值夜的打手发现了,为了脱身,只好开了杀戒……”

贺泽方闻听至此,忽然呼吸急促,怒目圆睁:“原来,十五年前邻县钱庄的案子,居然、是你!我问你,你们在出门的时候,还杀了一对路过的老夫妻,是不是?”

曹亮冷笑着:“是。谁让他们看见我们浑身是血的跑出来,不杀之怎能除后患?”

“你难道没认出来吗?那是我的爹娘啊!”贺泽方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

“啊……”曹亮也紧张得气短起来,“天色黑暗,我们又慌里慌张,哪里顾得上是谁!”

贺泽方手中钢刀高高抬起,几乎就要砍下来:“那日我爹娘只不过是出去串亲戚,回来晚了些。没想到……没想到就双双死于非命!而且……是你!”

章大人急忙在一旁喊道:“贺捕头!你倒让他说说,为什么那个姑娘是死在我手上?”

曹亮“呵呵”地冷笑,眼中却有泪珠迸出:“章大人记性好差!莫非当年这桩案子,不是你这个当时的知县大人,治了一位姑娘的死罪吗?”

章大人摇摇头:“不,是她来自首的,说钱庄案的死者都是她一人所杀。当时,我们在现场捡到一只染血的耳钉,也怀疑凶手是个女子。我见这姑娘的确又是习武之人,便也相信她所说。我只把此案上报待决,但她当天夜里,就自尽于牢中。”

曹亮叫道:“你胡说!心心不会自杀!不会……”

章大人怒道:“你就因为这个姑娘的死,来杀我全家!他们何其无辜……我的孩儿,年仅十岁啊……”

贺泽方收了刀,过来扶住涕泪俱下、继而猛烈咳嗽的知府。

曹亮却没有逃走的意思,他手一松,双刀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心发现自己丢了耳钉,所以她用迷药灌倒我,然后去投案,她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心心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天天买醉,有一天遇到我的杀手师父,他带着我去杀人。我当时认为很好啊,我要用天下不仁不义之人的血,来祭我的心心!”

“荒唐!”贺泽方与章大人几乎异口同声。

曹亮仍是不羁地笑:“是啊,荒唐!我当时居然没有想到杀了你这昏官!我只想杀很多很多人,以泄心头之恨!我杀了人,又得到钱,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后来我终于想到,最该杀的人,就是你!于是我再回来,一刀就结果了那个知县!但是,不是你!哈哈……不是你!真是……荒唐!”

“后来,你就销声匿迹了,再没有人找得到你。”贺泽方接口。

“是的,我要去找那个害死心心的人,我要报仇、雪恨!”

章大人气愤地指着曹亮:“你还找我报仇?若不是你们自己杀人,怎么会被依法处置?你不觉得是你自己害死了那个姑娘吗?”

贺泽方道:“不可能十几年来,你都找不到章大人吧?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曹亮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还有这个二十年之约!我查访到这个姓章的,花了许多功夫。后来我返回京城,向父亲认错,并在他安排下也供了个小官职。哈哈,我猜任谁也想不到,江湖杀手无心,竟然是京城一名五品官员吧!

“大约五年前,我终于辗转打听到这个姓章的下落。我本想立刻过来,不过有事情耽搁了。后来我就想,干脆让他再多活五年,等我兑现二十年之约,然后再杀他不迟!”

“是啊,谁也想不到,杀手无心竟是个朝廷命官……二十年,物是人非啊……”

贺泽方喃喃着,仰起头来,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星。

三人都静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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