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城时,母亲常常在家书中提起他未过门的妻。他知道她医术精湛,走南行北阅历丰富。今日一见,素雅如斯非深闺中的女子能媲比。
竹意再捻起一针,却迟疑着不落针。这一针的穴位在颈后,眼下这个当口,苏家的侍女正好出去取熏炉,小芍在外间研药。屋里只有苏执和竹意两个人,苏执久睡体虚无法自己起身。
竹意略微思索,只好先放下银针,半俯下身子,手伸到苏执身后扶他。千金小姐本就柔弱,竹意又自小体虚,此番便更觉费力。
及腰的长发从肩头散落,拂过苏执的脸颊,一股药香留在鼻间。苏执浑身一颤,这药香……似乎在哪里闻过。
竹意施完最后一针,挽过苏执的手腕把脉,淡淡地说道:“如今你脉象稳定,气色也已好转不少,待再焚一炉清神香便无大碍。”
竹意起身正欲离开,苏执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竹意……苏执是个粗人,配不上你。”
她回过头,看见他半躺在床榻上,一手半撑起身子,额前有几丝凌乱的头发,面容虽憔悴,眉目却倔强,唇角的执拗亦分毫未减。
竹意浅笑未语,眼中苦涩浅浅,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许久以后,苏执依然念念不忘这样的一个女子,清冷凉薄,孤言寡语,却柔情细致,素雅出尘。
他十五岁开始驻守边城,兵荒马乱,身为武将,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这样的女子,他怎敢束缚在身边。
㈥
一个月后。
长安闹市的一处酒肆内,像往常一样集聚了各种各样的人。
虽然长安名门南家嫡女被退亲一事已经过去月余,但依旧被人拿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南家虽不为官,却也是大户人家,世代医者。竹意小姐更是知书达礼,医德仁厚。”
“照我看来,定然是南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个千金小姐,成日抛头露面的,谁知道有没有做过什么违礼之事。”
“就是就是!我听闻前些时日苏家少爷病了还是南家的女儿去把的脉,连着去了好几天!都被夫家退亲了,还……啧啧……”
闻者,唏嘘不已。
一个近窗的角落里,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一把抓住旁边一跃而起的丫头,“念儿,不许胡闹!”
念儿一脸愤懑,重重地坐了回去,不甘心地斥道:“何时轮到他们说三道四的!若是阿木在,定然……”
念儿话未完,酒肆内一片哗然。不知何时出现的苏执,长剑直指方才闲语之人,是一群纨绔子弟。
“南府的女儿何时轮到你们这等市井之徒议论了!”苏执长剑直逼,面色阴戾。
“何必与这些人置气。”角落的女子缓步走近,压低声音道:“身子初愈,莫动肝火。”
一抹淡淡的染荷色,轻纱扶脸,莲步轻移,举手投足间素雅盈盈。苏执一怔,看见女子身边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城郊外竹轩里的侍女念儿,她眼珠子一眯笑着说:“苏公子,这是上官姑娘啊。”
苏迟略讶异,回过神来方道:“此处人多事杂,请姑娘到湖上谈话。”
“苏某前些日子去过竹林,阿木说上官姑娘进城已有月余。”
晋安湖上,一条陈设简单却宽敞雅致的船随风漂浮,苏执为女子沏了杯茶。
女子淡笑,转念想着苏执大约是看不见的,遂微微点头。
“我再替你号号脉。”
苏执闻言,伸出手腕。女子指节葱白纤瘦,把脉时尾指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