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许久,感觉山洞周围都没有人了,莫白又站了起来。
狩猎还是要继续,夜色昏暗,刚好也给他提供了有利条件。
暗中窥伺,也是他向来习惯的事。
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莫白终于来到了那棵大树的对面。周围都是林木,莫白隐藏在一棵粗壮的树后面,手臂抬起来捂住了口鼻。可越是这样,呼吸声却越来越急促,莫白慌了,极力地忍住,惨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
老天爷还是想让兔子再多活一些时间吧!莫白想。
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比之前在山洞里的心跳声还要有爆发力,只是短暂的一声,却好像岩浆喷发,好像山崩地裂,好像吹响了的战斗的号角。
可是这号角没吹完就被打断了。
莫白亲眼看着那一窝雪白的兔子一时间东奔西窜,然后穿过茂密的林子,再无踪影。
那种迅猛的生命力,面临危险还能逃跑的生命力,莫白真是羡慕。不像他,只能躲起来,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身体,呼吸,甚至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莫白又回到了山洞。进山洞之前,他还摘下了山洞外面那棵树上仅存的一颗刚刚生长出来还冒着绒毛的野果。
手指碰上野果的一刹那,疼得裂心。脓水因为用力又被挤压了出来,在黑黝黝的手上,变得晶莹。
莫白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如果那兔子也如这野果一般,那该多好啊!
回到山洞,仍然倚靠着那块大石头,莫白将那个野果连带着核一起吞进肚里。此时,是九点半。
十六年前,同样下着雨的那个夜晚,莫白同样出生在这个山洞。只是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是怨恨他的出生的,明明知道不应该存在,为什么还要让他存在。既然已经存在了,又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存在。
莫白是一个孤儿,原本可以不是的。
他是一对年轻男女爱情火花的产物。那个年轻男人原本是他的叔叔,那个年轻女人原本是他叔叔的嫂子。
那个年轻女人原本是有丈夫的。一次狩猎,据说是被野兽叼走了,也是在这座山里。
那个年轻男人因为愧疚自杀了,那个年轻女人殉情了。
莫白却好好的活了下来。
什么叫好?只要还有生命,那就是好。莫白是这样想的。
村里的所有人都不承认他的存在,包括他原本有的亲人。
却又默认了他的存在,没有人会去看他,也没有人去管他。
他每天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越来越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到了现在,村里的小孩好像也看不到他了。就算是不小心撞到,也能跟没有撞到一样走开。即使,额角因为刮到莫白尖锐的没有修剪的指甲,还在流着血。
吃完野果之后,莫白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上的伤是出山洞找树枝的时候留下的,左手的手掌里面,甚至还有树枝的刺。手指上的伤口流脓得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还发肿,尾指那儿的伤口愈合了,可是一个凸起来的疤留在那儿,像把尾指分成了两半。
他换了一个姿势,直直地躺在山洞里,两只手悬在空中。手指又瘦又弯,映着夜光,几乎看不出来是人类的手。
雨又大起来了,莫白的脸色越来越白,体温却越来越烫。他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他的两双手已经抓在了一起,手指紧紧粘着手指。脓水一直不停地流,在每一个伤口里肆意地叫嚣,旧的脓水被挤出去了,新的脓水又在生长。
莫白迷糊中意识苏醒的时候,听见外面有狼嚎声,还有村民的说话声。他想醒来的,可是不能。他原本还感叹为什么野果不是兔子,现在他也变成野果了。有生命的静物,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他又睡过去。
莫白的意识再次回归的时候,也是失去意识的时候。是疼痛唤醒了他最后的意识,身体的感官告诉他,有狼在撕咬着他的身体。这种撕咬和一般的狼的撕咬不一样,很像莫白。当初饿极了的时候,莫白也是这样撕咬着山间被野兽蚕食过的生肉。
莫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呐喊,他本来想喊救命,可是却突然不想活着了。外面人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嗡嗡嗡的,像还有生命力逃窜的兔子。
雨又变小了,毛绒绒的细雨落在人身上,没有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