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铁钩子虽然冰冷尖锐,但他总是拿捏得很有分寸,只要我一调皮哭闹,爹爹就会用铁钩子的弯曲部分去刮我的鼻子,冰凉的铁钩子碰到自己的鼻子,一下子什么委屈都没了,心里只想抓住那副铁钩子。
爹爹还会用那副铁钩子给我去摘山上的野果子吃,年幼的我,总是对树枝长着的鲜艳欲滴的野果子充满喜爱,但无奈身体还未完全发育,无法碰到那些果子,爹爹就用他的铁钩子扎起野果子,一颗颗地喂给我吃。
那时的我以为,铁钩子是万能的工具,有了它我也可以摘野果子吃了,于是就对爹爹撒起娇来,让他也给我配一副。
爹爹只得无奈地对我说道;“傻闺女,就算给你配一副铁钩子,你也带不上啊。”
爹爹对我说起了他自己的陈年旧事,他的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从他爷爷那辈起,就签下了长至五代的卖身契,爷爷死后就由父亲顶替,父亲死后就轮到他去顶替。
爹爹所在地主家,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对长工更是十分的严厉苛刻,住的是简陋棚房,吃的是残羹剩饭。
一年四季就只有一床薄被,每天都要做完沉重的工作,没能按时做完,当天就不能吃饭。
有一次寒冬,爹爹没能按时将干柴放进柴房,就被地主惩罚,当天不能吃饭,可那天爹爹实在是饿极了,就趁其他人都在吃饭的时候,溜进了厨房偷吃东西,结果被厨师发现了,押到地主面前受罚。
爹爹说,当时地主带着一脸阴笑看着他,从那之后,爹爹就很恨这种笑里藏刀的人。
地主得知了爹爹偷吃的全部经过,二话不说,招呼其他人将爹爹押到了磨坊,地主将爹爹的左手强行放在圆盘下,然后活生生地碾断了他的左手,之后让人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将他赶了出去。
整个村子都是天寒地冻的,爹爹抱着流血不止的左手,在雪地上匍匐走动着,身后留下一片长长红色的血痕。
所幸爹爹命大,遇到了当时的响龙山大当家,“独眼狼马奎”,独眼狼看到爹爹断了一只手臂,却还能坚韧地在雪地匍匐求生,当下就受到触动,随即将爹爹带回山上治疗。
爹爹醒来后,得知独眼狼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场跪地磕头认作干爹。独眼狼心下欢喜,接受了爹爹,还让山上的铁匠给爹爹配了一幅铁钩子充当左手。
地主对爹爹的所作所为,让他难以忘怀,得到独眼狼允许后,爹爹带上一队人马,下山寻仇,地主家一百多年的老宅子被放火烧的一干二净,大火把周围一片的积雪全都融化了,地主家里的粮食和女人全部被掳走,爹爹将地主的脑袋放在圆盘,活活碾压致死,而那个告密的厨师,则被爹爹拔去了舌头。
从此,爹爹就上山当了土匪,“铁钩子马九”的称号,也随着地主家宅焚烧时所产生的灰烬四处飘扬,传遍了整个邵阳县城。那一年,爹爹才只有十六岁。
那时我未能体会爹爹说起往事的心酸,反而还天真问着爹爹。
“爹爹,为啥地主要碾断你的左手而不是右手啊。”
爹爹被我的话弄得破涕而笑,“因为爹爹以前是左撇子,偷吃东西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03
其实,我曾经见过一次爹爹用他的铁钩子伤人,但不是挖人眼珠,而是挖一个人的命根子。
1937年,日本鬼子大举入侵中原,听军师王金牙说,日本鬼子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做事比土匪还狠毒,奸淫掳掠,不恶不作,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城,就被日本鬼子占领,他们在城中大开杀戒,让富饶的南京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十一岁那年,日本鬼子到了我们邵阳地界,就在我们响龙山下驻扎。
日本鬼子派了一个翻译官,上山想要收拢爹爹这股土匪势力,那时,爹爹还只是山上的二当家,但也足以管理起山中的大小事务。
爹爹一看到汉奸脸上阴狠的笑容,顿时就让他心生怨恨,直接掏出腰间的黑匣子,一枪崩了他,那个汉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日本鬼子见收拢不成,便想着强攻,但响龙山属天险之地,地势陡峭,易守难攻。爹爹他们仗着地形优势,硬生生将日本鬼子打退好几次。
几次进攻失败后,日本鬼子便放弃强攻,改为拉锯战,将整个响龙山围个水泄不通,想要断绝响龙山与外界的粮食流通。
响龙山上有开垦出的荒地,专门用来种着鸦片,被鬼子围堵后,爹爹便将下令挖去鸦片,改种粮食,解决了山上的粮食断缺问题。
然而,粮食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不能得到解决,女人。
山上的土匪都是一些正值壮年的大老爷们,他们对女人的需求,就跟他们对大烟的需求一样强烈,可是大烟没了可以忍耐,没有女人泄欲却使得他们十分难受,让他们一个个都变得躁动不安。
好几个土匪受不了寂寞,偷偷跑下山去找女人,但全都有去无回,如是几次,大当家独眼狼就下了禁令,不准再有人下山。
有人愤愤不平,说直接要跟日本鬼子硬对硬打一仗,有的人像焉了的茄子,窝在角落一言不发,也有人提议,干脆向日本鬼子投降算了,但是说这话的人,都被独眼狼当场一枪崩掉,之后再也没有人当面提议,但是这个想法却在寨子里传递开来。
那时的我,还浑然不知危险,依旧欢快自在地游玩在寨子里。整个寨子已经分化成两股子势力,表面上,大家和睦相处,背地里,却在暗自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