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唐维的好不是因为爱,而是愧疚。曾经,他们三个那么要好,却因为自己,一切都变了。
他本想等大赛结束后,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安星,却迟了一步,一切都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唐维这一生过的极为凄苦,幼年丧父丧母,孤苦无依,为了活命自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琢玉师。从学徒开始一步一步到了如今的地步,其中踏过的事情比从小被保护的很好长大的安星想象的要难。
安星眼中只有爱憎分明,却不知道这世间的很多事都不能用爱恨来分明。
她想守护安星,不想让他接触这些黑暗,却不知道他已经恨到了这个地步。
唐维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直到遇到安星。她爱过那个笨手笨脚的安星,爱过那个会在深夜熬粥给她喝的安星。
7
唐维死了,死在了又一年花开的时候。
接到顾李的电话时,安星坐在正前往西藏的火车上。从腾越回来后,他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旅行。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关于腾越,关于唐维的一切都忘掉。
可是没有用,唐维这两个字已经深入骨髓。
火车驶入隧道,信号中断,一片空白,像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隔壁不谙世事的小孩惊奇的喊:“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哭了,羞羞。”
安星曾经买过前往云南的车票,却又在出发的那一刻落慌而逃。他害怕唐维不肯原谅他,害怕看到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一切都太迟了。于是那天火车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手机哭的很有故事。
腾越已经进入了连绵的雨季,大雨冲刷了一切腐朽的气息。
安星突然不敢继续往前走,他害怕看到冰冷的墓碑上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害怕看见作坊里有关她的一切,害怕这个他曾经背叛的地方,他最害怕的是从此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她。
看着撑伞而来亦师亦友的顾李,得知真相的他已经恨不起来了。
他的心早已死了两次,一次是为了哥哥安阳,一次是为了唐维。
唐维是插着安星送她的簪子下葬的,为她亲手把簪子插上去的顾李发现了簪子背面的纹样中隐藏着的几个小字――我喜欢你。
是他教安星的自创刻法,除了安星,这世上就只有他能看懂的刻法。所以他不顾唐维的遗愿,把安星叫了回来,告诉他了一切。
唐维和安阳一起被抓,是因为卧底的安阳要通过唐维挑选的原石把证据传递回来,才能避开毒枭的耳目。在那场无妄之灾中,唐维完全是不知情的被牵连了进去。
当初他们能逃回来,也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注射了大量的盐酸异丙嗪。通俗来讲,就是毒品。
这是毒枭对付敌人常用的手段之一,就算当时没死,熬过去后也一直要依赖毒品,受他们的控制。
长年生活在边境的他们深知这一点,才会这样决绝的把证据带了回来。安阳拜托唐维带回了证据,自己去拖延时间,殉职了。
“她不想活的那么没有尊严,也不想依赖毒品,要不是为了完成安阳的嘱托,为了证据,她早已支撑不下去了。她进了戒毒所,戒了毒品,但身体一直不好,随时会死,但她从来没怪过任何人。”
她的身体已经被过量的毒品给彻底破坏了,撑不过几年。在安星来之前,唐维就已经是绝望的活着。安星来了之后,她所剩不多的生命中才算有了光。
安星想起了以前一个个被忽略的细节。唐维突然瘦弱的身体,总是苍白着的脸,总是深居简出,总会在刻好玉后虚弱一大截的身体。
那不是什么低血糖,是身体被千疮百孔后的无可奈何。
她也是受害者,比起她,自己的恨根本什么都不算。
“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可是……”顾李一脸愧疚。
“不用说对不起,”安星打断了他的话,顾李已经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他将一直活在愧疚中。唐维用她的死教会了他原谅。他目光轻柔的望着唐维的照片,“我现在只想陪她说会话。”
安阳的墓在那棵花树下,是大胡子带他去的,他这次回国,是为了见唐维最后一面。
大胡子的职业和哥哥一样,虽然他没说,但安星从他坚毅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悲伤。因为他们的证据,他们抓住了那个贩毒团伙,拼死带回了安阳的遗体。
缉毒警察不能立碑,怕那些穷凶极恶的毒枭报复,他们干脆把安阳葬在了他用生命守护的边疆,那棵独一无二的花树下。
8
时光流逝,转眼多年过去了。
岁月仿佛在腾越古镇停住了一般,这里还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多少的变化。只是少了一家没有招牌的作坊,多了一家名唤“安唐里”的玉器店。
店主是一个被岁月沉淀地犹如一枚温玉一般的中年男子。
有年轻的游客在这里相知、相识、相爱,借用了他门前开满紫藤萝的石桥举行婚礼。
老板很大方,按腾越的古礼以娘家人的身份为新娘雕刻了一支玉簪。
腾越上下沸腾,纷纷把自家装饰一新,只因新人想用腾越传统的成婚习俗。
十里红妆,石桥上的新娘满脸幸福。
“一梳梳到头,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礼成,新郎为新娘簪发。”
司仪高声宣布,插上玉簪后,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老板站在开满了花的窗边,他的目光穿越了生死,看到了那年,簪着玉簪,眉眼弯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