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玉,知玉

2020-02-01 19:50:34

爱情

1

安星去腾越,是为了拜师。

腾越人善琢玉,因为成日与玉打交道,便保留了许多质朴的古礼,这拜师就是头一件。

手艺人的绝活轻易不会传给别人,安星想要拜师无异于登天,更何况他要拜的还是一位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姑娘。

姑娘姓唐,单名一个维字,是腾越人人都想追捧的琢玉师。

唐维的作坊在腾越的西南角,要穿过一条倾满了玉石边角料的河才能看见,作坊高高跷起的檐角挂着玉制的风铃。

安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在门口的紫藤萝架下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敢把脚迈进那道朱红色的门槛。

他的运气很好,素来深入简出的唐维正在作坊琢玉,浅蓝的工作服穿在身上还有些松垮,长及臀的乌发随意的披着,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玉。

她拿着刻刀的右手轻轻抖动着,只动了几下,左手中那块剔透的玉石便有了雏形,是一朵安星从没见过的花。

安星静静的立在一旁。

一朵花成型时,唐维才终于注意到了他,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招呼学徒上茶,温和的说:“先生是要琢玉吗?”

这是把他当客人了,安星反应过来,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是,我……想拜你为师。唐姑娘,请你收下我吧。”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学徒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诧异的望着他,唐维见怪不怪,嗓音依旧温和:“每天想要拜我为师的人很多,你有什么资本让我收你为徒?”

这个比他还小的姑娘,这一刻迸发的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我是安阳的弟弟。”安星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

唐维动作一顿,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端详起他的脸来。因为逆光,唐维看的有点吃力,眯着眼睛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

过了许久,在安星的忐忑中,唐维开口了:“先从学徒做起。”语气平淡,安星却从她暗哑的嗓音中听出了其中的暗潮。

“好。”他的拳头紧了又松开,垂在了身侧。

从没有兴趣教导徒弟的唐维收下安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腾越,一时之间,所有想拜唐维为师的人都在感叹安星的好运气。

安星却知道,唐维会破例收下自己,不过是因为安阳罢了。

2

腾越人收徒,考虑的甚多,从人品到资质,一应俱全。行了礼后才算拜师,之前只能算学徒。

安星就这样留在了腾越,成天窝在作坊中,从头学起。

唐维收下他后再没有过问,他自己腆着脸找了屋子住下,每天起早贪黑摸索着作坊里的规矩。

他每天起得最早,把脏活累活抢着干完后,才去观摩练习。他的虚心好学和勤快,让作坊里的一些琢玉师对他大为改观,就连其他学徒都不再刻意刁难他,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安哥喊起来。

他有十足的本事让身边的人都喜欢上他,就像以前的安阳一样。

“小安,去后院帮我拿一块玉来。”作坊里最年长的李师父笑眯眯的吩咐,有心提携他。

“好嘞。”安星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脆声答应。

安星的爽快,让李师父对他是越来越满意。安星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不是他执意要拜唐维为师,他早就把他抢过来了。

作坊的后面是一方小小的院子,里面开满了鲜花,是唐维亲手种的,安星目不斜视的朝着仓库走去。

拿了玉后,安星脚步匆匆,但没想到会在院里遇到唐维,她站在花架下咳嗽,身子摇摇欲坠。她身体似乎很不好,永远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唐维看到了他,朝他招手:“过来。”

安星乖乖走过去,唐维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拽出来,问:“手怎么了?”修长白皙的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没事。”安星不甚在意的抽回了手,她的手很凉,他不免失神,目光落在她清透的看得到青筋的手上。

“跟我来,”唐维朝着里屋走去,安星亦步亦趋。屋子里,她轻柔的把药化开,抹在他手上,“这是云南白药,涂在手上好的快。”

他其实不太信这话,因为她的一双手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和茧子,是经年累月后的痕迹。

“嗯。”安星还是轻轻答应,任由她动作。因为上药的缘故,他们靠得很近。安星只能看到她扑闪着的睫毛,她的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像玉一样冷冽。

“哥哥到底是怎么没的?”安星冷不丁问,唐维动作一顿,他紧紧盯着她,眸中的执拗慢慢变成了哀求。

“我不知道,他走时……我没有见过他,我去给你拿药。”在人前素来有着超乎年龄的镇定的唐维落荒而逃,背影颇为狼狈。

安星摸索着上满了药的手,垂下眼睑。她在说谎,他跟着李师父进过她的工作室,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有一张照片。

是她和哥哥安阳的合照,落款是九月十四号,哥哥死的前一天。照片上的两人站在异国的街头,笑的灿烂。

那天过后,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安阳这个人。

3

或许是因为安星提到了安阳,唐维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他,开始教他雕刻,安星也很努力,常常在工作室泡到半夜。

八月,作坊里接了一个大单子,客人指名要唐维雕琢最大的一个摆件。尽管身体不好,唐维还是接了,因为来的玉是不可多得的好玉,足以让她动心。

唐维整天呆在工作室,安星就在一旁观摩。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唐维的脸在光下如玉般通透,头发汗湿在脸颊,十分难受,唐维一时腾不开手,仰着头示意安星帮她弄到脑后。

安星怔住,看着近在眼前的俏脸,久久不见动作,唐维疑惑,偏头用眼神示意他,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丝头发垂在上面,被风吹到了安星鼻头,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终于回神,轻柔的帮她把头发拢到耳后。

玉雕好后,唐维也病倒了。她有低血糖,不能长时间劳作。她把安星交给李师父教导,整日病歪歪的躺在床上。

看着院里开的正好的花儿,唐维不免想到了自己,后院里空无一人,静谧的让人害怕,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在她唏嘘不已时,唐维来了。

他端着一碗粥,香气四溢,喂到了她跟前。慢火熬成的粥浓稠绵密,十分耗时。男女有别,唐维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闪躲了一下:“我自己来。”

安星十分坚持,眼眸明亮,躲开了她拿勺子的手:“你是我师父,应该的。”

唐维被说服了,就着他的手喝了粥。此后,安星每天端一碗粥给唐维,偏偏他的理由让她挑不出错,无法拒绝。

尊师重道,在腾越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安星是一名合格的学徒,不觉,他已经在腾越呆了一年,凭借努力和好人缘取得了作坊所有人的认可,他的学徒生涯到此为止,正式拜唐维为师。

安星的结业作品是一根簪子,用了难度较大的双钩碾法。簪子的正反两面是各不相同的纹样,正面由无数的云纹缠绕而成,唯一遗憾的是背面的纹样有些繁复,可也无伤大雅。

他的作品惊艳了四座,老一辈的琢玉师们都道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许多作坊都明里暗里来招揽他,但他都一一回绝了。

“唐维是我唯一的师父,不会变。”他的原话是这样,传到唐维耳中时,她也只是淡然一笑。安星的人品信得过,这一点,她从未质疑过。

那根簪子是安星琢玉师生涯中第一件完整的作品,按理说该好好珍藏,他却在典礼结束后把簪子送给了唐维。

“为什么要送给我?”唐维显得有些诧异,莫怪她惊讶,在腾越,发簪可是古代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

不等她犹豫,安星不由分说的拉过她坐下,手指娴熟的穿过她的发丝,一如既往的理由,“因为你是我师父啊,”最后,他灵巧的挽了一个髻,把簪子插了上去,拿过镜子“好了,师父,看看吧,喜不喜欢。”

看他神色平静,眼角是些许被人认可后的得意,唐维将信将疑的接过镜子。

碧绿的簪子把她略白的脸衬得通透了一截,果然很配,她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安星很高兴,眼角更加上挑,认真的看着她说:“你喜欢就好。”

唐维猛然抬头,正撞进了安星的眼中,四目相对之间有什么在慢慢发酵。她慌忙低下了头,自然就错过了安星眼中的炙热,还有那藏在更深处的一抹纠结。

安星依然笑的温润,垂眸,把所有的汹涌澎湃敛进了眼中。

那天过后,唐维把簪子连同一丝涟漪一同封存在了木匣子中,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4

拜师礼后,古镇开始忙碌起来,因为腾越三年一度的琢玉师大赛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这个比赛是无数琢玉师的憧憬,包括唐维。

她决定亲自到缅甸挑选原石,顾李放心不下,执意要护送她进缅。

顾李是腾越最大的玉石商,同时也是和唐维齐名的三大琢玉师之一。

镇上的人都在说,顾李那小子一看就是喜欢唐维,成天往作坊里跑。

也是,从安星到作坊的第一天起,就天天能看到他出现在作坊的身影,从不间断。因此,除了唐维外,他就是安星打交道最多的人。

顾李为人温和,如果说安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涩玉,那么顾李就是一块细细打磨过的熟玉。

安星有不懂的手法和问题,他都会耐心的解答。完全不顾及他是别人的徒弟,倾囊相授。

顾李来和唐维商量进缅的事,顺便指点一下安星:“这块玉的纹路不错,你看看它像什么,再进行划活。”

安星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像鸟,折翼的鸟。”

“我也这么觉得。”顾李点头,对安星的天分惊叹不已。

划活是琢玉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安星不敢大意,用浓黑的墨汁按照玉的纹路一点点的描绘。但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被正在葡萄架下谈事情的两人吸引。一不留神,一团墨汁滑落在玉上,像安星浓重的心事一样浸染开来。

不知道顾里和唐维说了什么,她最终还是同意他跟去了缅甸。

不同于安逸和平的腾越,缅甸乱的可怕。地方军四起,毒枭猖獗。尤其是交界处,众多势力盘横,绿油油的眼睛都盯着边境这块大蛋糕,妄图分一杯羹。这也是顾李执意要送唐维的原因。

一行人行至边界处时,唐维要求停留一天。带着安星和顾李一路颠簸,来到了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在安星看来,小山村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看头,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它长满了白黄色的花树。

可花再好看,也不至于要唐维要停下匆匆的行程,特意跑这一趟。

唐维带着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直到在一棵与众不同的花树下才止步。

这棵花的花色偏粉,蓬开一树。唐维在树下站了良久才上前,折下一支开满粉色花的枝丫,又带着他们匆匆走了。

一路上,唐维小心翼翼的护着花枝,安星更加疑惑了。

顾李和唐维在缅甸的朋友很多,来接他们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缅甸开一个原石铺子。他性格豪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他们拍到满意的玉。

唐维被大胡子拉着在院子里说话,安星被顾李拉去铺子里长见识,他一边看原石,一边不自觉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唐维把那一枝花递给了大胡子,大胡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望了过来,安星连忙避开了视线。

第二天,顾里和大胡子去了公盘,唐维没有跟着去,天气炎热,她不想出门,却被安星活生生拉了出去。

缅甸的街头很热闹,路边的摊主都直勾勾的望着他们两个闯入街头的异乡人,热情的招揽着。

安星听不懂他们叽哩咕噜说的什么,静静跟着一旁,唐维却和他们聊的火热。暮的,唐维脸一红,把手中的项链一搁,拉着安星就跑:“走,不要了。”

“你不是很喜欢吗?”安星疑惑,想折回去买下来,唐维的脸更红了。扔下一句“我不想逛了,回去吧。”匆匆跑了。

唐维一头扎进房间,闭门不出。

安星傍晚时才回到铺子,他满头大汗,兴冲冲的把一个木盒子塞给唐维,里面赫然是那根项链,也不知道语言不通的安星是怎样把它买下来的。唐维纷乱了一下午的心更乱了。

她咬咬牙,胡乱把盒子塞回去:“拿回去吧。”

“你是我师父,应该的,拿着吧。”安星又推了回去,但以往百试不爽的理由这次却落了空。

唐维语气坚定:“你要记着,我永远是你师父。”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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