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边的酒吧出来已经凌晨，他把黑色皮夹克脱下搭在摩托车把手上，里面的紧身灰色短袖衫将他身体的纹路暴露，凸起的肌肉和骨骼，每一处都具有迷人的男性特征。
“要不要上车。”
可能是三杯龙舌兰摧毁了我的听觉系统，无法分辨这句话是疑问还是陈述。只觉得他打着柳的头发遮挡住了眼角，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撩人。我知道我不该继续看他的眼睛，可是我却深吸一口气，然后跨上他的摩托车。
或许我会后悔这个决定。
可是至少此刻我很快乐。
十八岁时坐着超速摩托车驰骋在午夜的高架桥这个梦想终于在我二十三岁这年实现。他的脊背厚实而沉重，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混着汗水。在这个盛夏的夜晚，充斥着所有似有若无，即将发狂的爱意。
我们每个周五都在他的阁楼相会，肆意接吻，肆意相爱，依偎着彼此汗渍渍的肩膀，在租金不到七百元的阁楼里吸着低档香烟。我背叛着自己心目中应该无限单纯的灵魂，甘愿堕落，甘愿沉溺，甘愿和他在一起。
我们花了五十元在楼下的纹身小店将彼此的名字刻在了身上。如此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举动，我们都把它归为幼稚，但还是在皮肤肿胀时用做爱来缓解疼痛，其实只会加剧疼痛，但我们快乐，快乐的快要死掉了。
“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有一天我问出了这样的话。而此时他正在眯着眼睛向贴着过时画报的天花板吐着歪歪扭扭的烟圈。
他没有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没再追问。毕竟逃避，是我们共同的弱点。
我没再去见他，他也没试过找我。
他从不适合当我的伴侣，甚至玩伴都没安全感。明明是如此不堪的男人，在我眼里却像罂粟一般，昙花一现就罢了，要命的是已经让我贪恋上瘾。
我不再去夜店唱歌，也不再写作，我什么都不做，保持每天生活的健康，我想将他留下的阴霾都清扫干净，然后迎来干净明朗的生活。他对我来说是天使却有着黑色的翅膀，虽然善良而沉默，但是稍稍振翅，留下的都是黑色羽毛。
一旦羽毛是黑色，没人会联想到天使，只会归结为乌鸦过境。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遇到他，我无法把它归结为巧合，但也实在不敢相信他会故意制造这场偶遇，他不是那样浪漫的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他没有伞，只是把皮夹克递给我。
“披上，否则会感冒。”他的鼻音很重，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落到锁骨，划成一道令人心碎的水纹。
我接过他的皮夹克，吸了一下鼻子，跨上摩托车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那难得的踏实感。后来再次超越速度的激情没有点燃，他放低速度，哼着带着慵懒口吻的爵士调子，我趴在他的肩膀泛起困意。不清楚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只隐约感觉到他停下车子，轻轻问我。
“要继续走下去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内心多渴望啊，这样似有若无缺乏安全感的沉醉，由着性子来糟蹋自己，从不为谁变得美丽富饶，只想追求内心深处那个贪婪魔鬼的样子。好像所有我认为华美绝伦的外衣和包装，在他的眼里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庸俗。
那场雨夜成为我们真正的最后一次见面，至少当我此时此刻纪念他的时候，我都没有再见过他。偶尔从别人口中得到他的消息，无论是否是真的，大多也都是不好的猜测，“醉酒后开摩托车超速死在了半夜三点的十字路口。”
或是“吸毒过量死在了出租房。”甚至于“离开了这座城市生死未卜”各种各样的猜测，只会加速我对他的迷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不堪，而我为什么会如此沉迷于这般的不堪。
“我要继续走下去。”
他没有理会我的答案。
大概他是爱我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带着我去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