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好混了

2019-01-06 12:02:39

世情

他是矿场的小老板,十年前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连同一床破的不能再破的小绵被,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大山凿了一个洞。没有钢铁,只有木头搭建的工作面。他和另外两个老乡支撑起了整个小煤窑,也撑好似撑起了整座大山。

两年以后,他在煤窟附近的村里盖了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那时候在村里人人走过总要啧啧称赞一番,村里人也有不怕煤矿塌的想要在他的煤矿做工,家里人拉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说:“我就不信,他干了两年都没事!我一去就有事了!”

他就赶紧制止他们的话,这种话可不能说太多,说多了上天要用煤来惩罚他们。越来越多的村里人到他的矿井上工,他拧着自己亏,也绝不拖欠乡里乡亲半分钱。本着这条原则,他也要和工人一样,该挖煤就挖,要装车了就装。

他很少回自己的新房子,回家一个人也没有那只是冰冷的青砖白墙,也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他也和工人们住在乌漆麻黑的地下室里。

后来在工人老林的撮合下,他在小年那天娶了老林的侄女,天空飘起了缠缠绵绵的大雪,妻子穿着大红的厚棉袄跟着他穿过了大雪地,雪地里一群小孩子踢着雪块拿着喜糖一会儿拉拉新娘的手,一会儿蹦跳着跑到新人的前面。雪地里一串串快乐的脚印好像月老手里不小心遗落的红线,将两个可爱的人连了起来。

妻子有一双在冬天里干净像雪,夏天里莹莹的像清水一样的大眼睛。睫毛浓密乌黑的像一片云,投影在娇小红润脸庞上。他觉得妻子的眼睛是会说话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够透过她的眸子懂她的意思。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就像有一轮新升的红日腾腾升起橘色的暖光。只是很可惜妻子是个哑巴。

他们结婚以后,果真山下那栋孤零零的新房子飘起了青烟,妻子有时候会到矿山那边去给工人洗他们洗澡用的毛巾,一条条黑的像长了霉一样毛巾被她丢进了一大锅热水里泡,然后一条条洗干净,攀在架子上暴晒,阳光下毛巾白了很多,工人们下工了找不到自己的毛巾,她就低着头偷偷的乐。

他看到以后也笑了起来,然后就向工人朝着晒毛巾的方向一努嘴,工人看到他们的毛巾齐刷刷的在阳光下向他们招手,他们的毛巾在阳光下居然干净的有些晃眼。可是他们的主人谁也不认得哪条才是自己的!他和她就看着他们认毛巾的模样无奈的笑了。

她的好他们都知道,尤其是他,他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这样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

又过了一年,他可爱的儿子出生了。他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要在儿子上学之前多挣一点钱,带儿子到城里读书,给他最好的教育。

于是他开始扩大他的煤矿了,越来越多的人来挖煤,然而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矿井安全系数根本不达标。但还是心甘情愿留下来工作了,因为他给的工资比其他老板的高。

他深深的知道养一个家有多不容易,所以他尽量多给点工资,其实他自己挣的并不多。矿山的下面他也说不清挖空了多大,他只是觉得应该还不至于塌陷。他想等这一批工人都能够宽裕一点,再去整顿一下矿井,按照上面的标准开始投入正式的运行。

开始,他很坚定,很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可是当他看到一车又一车的煤炭运出大山换来一笔又一笔钱,他开始忘记了当初的想法。井打得越来越多也越深,然而还是没有发生过过冒顶埋人的事件,他抱着侥幸的态度迟迟没有去整顿。

矿山的底横横纵纵像被蛀虫蛀过了,一辆辆运煤车好比一条条吃的饱饱的蛀虫,在一个又一个洞里爬来爬去,猎食的速度比蝗虫过境还要快。

儿子满月了,他去打了一对银配饰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套在儿子小小的胳膊上,当儿子摇摇手时,银镯子上的银铃铛就啷啷啷响起来,好像儿子的笑声。

他也给妻子买了一串金项链上面也刻着平安,他很温柔的从妻子的背后捋开颈脖子上的发丝,拧好金项链,然后将项链牵正,从背后探过头看看戴上项链的她,妻子很幸福的看看坠子,又抬头看看丈夫幸福满足的微笑。

他知道,平安对于自己更重要,但他还是惦念着妻子和孩子,一边是家人的幸福,一边是自己的安全,每当他看到一车又一车煤炭运出来,就是他越来越纠结要不要放弃矿井的时候。他总是想运完这一天就好,每一次都这样想。

妻子生下儿子以后很少到矿上去了,她就在家里照顾孩子。

每天妻子都会抱着儿子在门口踱步,轻轻的拍着襁褓中的儿子,耐心的等他回来。每次看到远处是他的身影,她就会抱着儿子快步迎上去,然后掸掸他身上的土和煤渣子,和他边逗儿子边回家。推开门,方桌上的晚饭已经用帐子很妥的盖好了。有时还可以闻到厨房最后一道菜的余香。

村里不断有人来拉自己的亲人回家,不让他们上工了,他们听着外出的家人说下井埋人的事故,渐渐的从来没有发生冒顶死人的事反倒让他开始害怕了,他总觉得这种事很快也会发生。每次镐头下去的下一秒,他就悬着那颗心,等着厚实的大地结结实实的塌下来。

待在不分昼夜的地下世界,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地上的人们什么也听不到。炮的声音也越来越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的井快要打到地心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像温泉一样咕嘟咕嘟冒泡的地下暗流。每一次下工,他都要把下工的人召集起来强调安全。

然而他的担心妻子还是看到了,妻子曾经跟着他下过井,一下到下面的时候,工人拿着马灯一照,妻子就一阵眩晕。听着镐头一下一下挖煤的声音,妻子觉得好闷,好像地面在压着她似的。她不敢在工作面上走来走去,不敢大力呼吸,害怕惊动了沉睡的大地。

回家后的那天,妻子就一直盯着他看,眼光像他的影子一样走到哪跟到哪。他就看着眉毛已经拧成八字的妻子说:“怎么了?我又不是明天不回来了,干嘛老盯着看?”妻子就紧紧抱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其实知道妻子害怕有一天再见不到他,然而他还是不想放弃煤矿。

像往常一样,他轻轻的摸黑起床,穿衣,洗漱。打开了大门,村子里的狗很敏锐,总是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低低的吠叫几声,借着月光,他开始了新的一天。走着走着,走过的地面,在他身后悄悄的塌陷了一点,村子里的那条小路路面有了一条条不易发现的小裂痕,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太黑了,根本察觉不到。

天亮了,人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会停下来察看小小的裂缝,装煤车也轰隆轰隆的运着煤炭……第二天,他走过的地面,在他的身后又悄悄的塌了一点。人们起床了,陆续碾着这条路上班,种菜……第三天,他走过的地面又往下陷了一些。小孩子们还是走这条路去给矿上的亲人送饭,小推车也还能稳稳当当的装着儿子在路面上来来回回……

他却发现煤矿越来越奇怪,无论挖的多深,第二天又好像回到了前一天挖的感觉,好像把挖掉的部分又补回去,至于补回来的煤从哪里来呢?他不知道,只感觉总挖总挖煤一点也没有少。

这一天,天空阴沉的可怕,风刮的院子里的铁门乒乒乓乓摇晃。闪电直接从半空蹿到了地面,撕开了厚厚的云层。雷声由远及近,越打越响。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看着墙壁上映衬忽明忽暗的蓝光。心扑通扑通,像有一只手在用力向外拉着他的心脏。他不敢翻身,一动不动僵躺在床上。心跳声吓醒了妻子,她听着丈夫不安的心跳声,摸过去靠紧丈夫。他的心脏开始慢慢安静下来。

雨开始倒下来了,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以听见屋后那条沟哗哗的向下倒水,他躺在床上,担心他的煤矿随时会塌。

妻子紧贴着丈夫,在想外面下这么大雨丈夫会不会去煤矿那边。他搂着妻子听了一会儿,仿佛在等雨小一点,随后又坐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准备穿。这时候妻子坐起来一把拉住了他,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到妻子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对他摇头。他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会儿,马上又继续穿上。

“没事的,我就去看看,今天不下井,别担心了,你继续睡吧!我很快回来。”他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将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扶着妻子躺回去。

站在床边替妻子掖好被子,摇摇床上的儿子没有被雷声吵醒依然睡得很香。他俯下身轻轻的吻了小家伙一下,把摇摇床的帘子拉上,又拿来一件衣服搭在上面,挡住闪电的锋芒。拿好雨具,带上了房门。

站在大门口他犹豫了,外面很黑,闪电把村里高高低低的房屋映得一闪一闪,大半个天空都被衬的紫蓝紫蓝的,云层在闪电的映衬下更加厚实。

闪电频繁的将地面照的很亮,远远的水泥路上的雨水,在闪电的锋芒下像一条条光带顺着倾斜的路面游动。水快与水泥地齐平了,再下一会儿就要漫上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想起了这句话。

“不会的,别想太多,不过下个雨。”他这样安慰自己,于是撑开雨伞,攥紧了伞柄。刚迈出一只脚,一个响雷在自己家屋顶上炸开了,好像要从中间将房子劈开!吓了他直接蹿起来,心跳的很快,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样,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什么时候会怕打雷了。”他这样说,然后清清嗓子好像可以壮壮胆。当他把另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感觉到徐徐凉意,背后的汗毛正在一根根立起来。

右眼皮开始使劲的抽动,像极了有人在牵扯他的眼皮。他很担心,抱着侥幸心理缓缓的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发生,门上贴的两幅门神像,着时让他看成了张牙舞爪的魔鬼。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不太敢再正面看着那两幅像。房子没有任何变化,结结实实的伫立着。

“还好还好,没事,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不知道他的家悄悄的向下陷了一点,雨水已经漫上水泥地了,但是他没注意到。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放开步子朝前走去。突然闪电擦着他的伞缘迅速的溜走,他感觉到手被电击麻了。还来不及感受,背后一声巨响,他惊恐的回头——他的家正以很快的速度向下塌陷。里面有他深爱的妻子,还有不谙世事的儿子。

“不!”

他在梦里大喊一声!吓醒了睡梦中的妻子,妻子坐起来拍着他的手臂,把他推醒,他睁开眼看到妻子,他从未如此放心。原来是个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给工人结了工资遣散了他们,把矿井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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