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屈并不老,他是我们学院胡教授带的博士生。
我说你好牛啊,听说胡教授的学位特难考。
就这样,老屈进入了我大四的生活。有什么集体活动,我们总会叫上对方,因此我知道他有个叫毛毛的女朋友,有个叫宋文山的铁哥们。他知道我有个叫燕子的闺蜜,他知道我有个叫老鬼的哥们,当然,他也知道我没男朋友。
3月份,我的考研成绩出来了。我过了初试,进入复试。我打电话给母亲,她这次没忍住,在电话里就哭出来。她说小茶啊,你爸泉下有知,一定老怀安慰了。
我说妈你别哭,感谢你辛苦养育,我会过复试的。盖了电话,我蹲在路边哭了很久。
之后我一有不懂的就去找老屈,好歹他考过研,好歹他是博士生,好歹他是胡教授的博士生!我说老屈啊,这次你得帮我,我过不了复试的话,我这条命也不要了。
我视死如归的神情把老屈吓坏了。他说小茶你放松点,一定会过的。接下来的那段日子,他常常抱来一大叠资料,重点部分画着许多不同颜色的线条,还写满了许多蝇头小字的笔记。
他叮嘱道,划线部分是重点!写的字是笔记,要多看多消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简直如有神助。这样都不过的话,定然老天没眼。
有时一堆人玩得正开心,老屈会说,小茶还玩,回去复习了。
宋文山笑老屈,你怎么管得比她妈还严。宋文山根本不知道我老妈有多严,老屈知道。
终于有一次,毛毛噘起嘴埋怨道,我当年考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紧张。老屈瞟了一眼毛毛说,你当年就当玩儿,根本就没打算真考。说得毛毛瞬间红了脸。
后来宋文山告诉我,当年毛毛说考研,也只是为了接近老屈。别看老屈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毛毛爱他爱惨了。那段时间老屈陪她的时间少了,毛毛常常一个人生气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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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找老屈找得少了。我知道有些东西还是要避嫌的。我想我那么勤奋,没有老屈,也应该能考上的。
真是天意弄人,我落榜了。后来我的哥们老鬼打听到,我本来上的,但因为复试里,有两个有后台,我考第二,名额只有三个。我就被刷下来了。
老鬼告诉我这些是想安慰我的,但他根本不知道,最需要安慰的不是我,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没办法想象母亲知道这个事实后的反应。
最终老屈陪我回去见母亲。我不知道老屈跟母亲说了什么。反正我只看到母亲哀戚的神情,并没出现我预想的痛哭流涕要死要活。那一刻我对老屈感激得恨不得以身相许。
倒是毛毛知道老屈陪我回家后闹了一回,据说闹到要割腕。我知道这也不能怪毛毛,我是什么人,要她男朋友陪着回家负荆请罪?
后来我去找毛毛解释,毛毛没说什么。只用一双哀怨的大眼睛看着我。
再后来我去了北京。好在那个时候985大学本科学历也很多就业的机会。我找了一家外企公司。租了个地下室,我的北漂生活开始了。
老屈也博士毕业了,他留在浙大做老师。
两年后我见过一次宋文山。宋文山来北京出差,说要帮孔子学院设计网页。那时刚好是秋天,钓鱼台的银杏叶子黄得金灿灿的。我们约了去拍银杏叶。
傍晚我们去了北塔边吃烤羊腿。宋文山一边翻着羊腿一边就说起了老屈。
他说上一年老屈和毛毛分手了,还是毛毛提的分手。
我吃了一惊。那个用生命爱着老屈的女人,怎么会主动离开老屈?我想起那次我找她解释时,毛毛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哀怨的大眼睛。
宋文山说,毛毛对着老屈没安全感。毛毛最终嫁了个商人,比她大十多岁。我和老屈参加了她的婚礼,那天老屈喝得酩酊大醉。
我可以想象老屈醉的样子。突然我的心像堵着什么似的。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杯杯喝着眼前的啤酒。
毛毛其实挺可怜的。她跟我说,她见过几次老屈拿着一叠纸发呆,后来发现那叠纸是他给你考研时划满了线和写满笔记的资料。她说她明白,有些东西,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毛毛还说,她不恨你,但嫉妒你。
宋文山的话,夹着那些不断飘飞的落叶,在北京的夜空里,悠悠的,一会儿在眼前,一会儿在耳边,一会儿又不知道跑哪里了。
忘记那晚我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过后宋文山说被我吓坏了,我一瓶瓶喝酒,一人喝了十瓶啤酒还嚷着叫老板拿酒来。嚷着嚷着,就趴在桌子上,也不管面前的桌子堆满了油腻腻的食物残渣。肩膀一耸一耸的,然后就哭出声,接着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