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七月的某天,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对于林筱来说也是个冰冷的夏天。
在一座普通的农宅里,中年妇女蒋春手里紧紧握着一只鞋,她气喘吁吁的挥着鞋,一下又一下抽打着十二岁的林筱。
林筱双手抱着头,不哭也不求饶,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蒋春挥动着手里的鞋子,对着她的脸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赔钱货,你这个贱货,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干点活都干不好,你就是个废物…废物…”她一声接一声地咒骂着,本来黝黑的脸庞因为生气逐渐变成了紫红色。
她大概是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拿起茶缸大口大口的喝水。
林筱靠在墙壁上,脸色惨白,“这还是我的家吗?她还是我的亲妈吗?哼!我究竟在这个家里算什么?我是贱货?我是赔钱货?呵…活该…谁让你生下我的?”此刻,她的心好像被千万根针刺穿似的一滴一滴淌着血。
仿佛被黑蚁一口一口地啄噬,她觉得皮肤被一块一块的撕裂,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了。不,不,这种感觉好痛苦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我是人啊!一个有血有泪有灵魂有尊严的人啊!妈妈,为什么要针对我?为什么要伤害我的自尊心?
林筱疯狂的抓着头发,她猛的撞在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她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也许,她需要发泄一下内心的委屈吧!
“哼!使劲撞,有种你使劲撞,你吓唬谁呢?干脆你去死,我眼不见心不烦。”蒋春喋喋不休的谩骂声彻底刺痛了林筱,只见她“啊…”的哀嚎一声冲出家门。
林筱冲到大街上,冲到人群中,她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没有方向,只是一昧地向前跑着,跑着。泪水从眼角淌下来,挂在脸庞上,又一滴一滴滑落进她的嘴巴里。
“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知道疼爱自己的小孩,而我的妈妈却在一次次的伤害我?家?我还有家吗?我还能回去吗?回去再受她的欺凌和羞辱吗?”心里痛苦的呐喊声敲击着她的耳膜,林筱觉得她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疼痛使她难以喘息,她用一只手紧紧的压着胸口。
林筱停下奔跑的步伐,她缓缓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中午时分,林一南刚进家门就看见蒋春歪坐在沙发上,他轻轻的叹息一声,“又怎么了?你怎么每天都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啊?”只要回到家他的心情就变得郁闷。
蒋春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到十秒钟马上暴跳如雷,“我每天不高兴,都是你造成的,看看这个家……”她指着家里的摆设,接着说:“再看看你这个窝囊废,还有你们林家的儿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蒋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哭起来,她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滑落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林一南见状,愤怒的跺跺脚,扯着嗓子大喊道:“我是窝囊废,你愿意嫁我。我林家的儿女怎么了?你看看你自己,有当妈的样子吗?整天骂骂咧咧的,孩子们都成了你的出气筒。”这个家不回来还好,眼不见心不烦。
当年父母催促他尽快成家,他不忍心父母再为他操心,便草率地和只见过三次面的蒋春结了婚。他对蒋春没有爱情,倒是蒋春对他一见倾心,起初的日子,他们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融洽。
可随着儿女相继出生,蒋春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林一南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论他怎样百依百顺,蒋春总能成功的挑起一场战争。
慢慢地,林一南开始冷落她,疏远她,他觉得,那些曾经的美好已经随着岁月的洗礼都沉淀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正在这时,蒋春“啊”的一声尖叫将林一南拉回现实。
蒋春扑向他,拉扯着他身上的衣服,扭着他的脖子,林一南绝望的摇一摇头,然后厌恶地把她推倒在地。
“这就是你的本事…这就是你林一南的本事?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嫁给你这种货色,我要离婚…我要跟你离婚。”蒋春坐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好,我成全你,孩子都归我。”林一南丢下这句话进卧室拿出结婚证,递到蒋春眼前,“我求你放过我,谢谢!”
十二年的夫妻情份,虽算不上情投意合,但也是同床共枕,林一南没想到他的婚姻会走到这一步。
他心里很难过,很无奈,却又无能为力改变,因为他再也不想自己男人的尊严被贱踏了,十二年来,他受够了这种鄙视,受够了这个女人的嚣张跋扈。
家,应该是温暖的港湾,家,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聚集的地方,可是林一南从来没有感到家庭的温暖,没有感受过妻子的体贴,这是谁的失败?难道是我造成的吗?
也许吧!如果当年没有娶她,就不会有这个家。也罢也罢,人嘛!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蒋春缓缓地伸出手接过结婚证,望着这鲜红的三个字,她的心忽然间一阵一阵的疼痛起来。情不自禁的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