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难道忘记,谁才是兄长吗?”容零冷笑着缓缓蹲下身子,盯着朱印的眼睛,自嘲道,“只怪我死的早些,父亲还没来得及看到我长大的模样。”
他是那娇嫩嫩的枝丫,还没茁壮成长就被挫败,他是那孤零零的尸身,在熊熊烈火中挫骨扬灰。那年不过五岁,母亲还是正茂风华,而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过是根据朱琼的眉眼和那人的身形幻化来的,连容零自己也不知长大是什么模样。
“你,你果然是……”朱印双手一软,不敢再碰容零半分,只要做过亏心事,总会害怕复仇的人,更何况,那个名字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叫出口。“世上当真有阴魂不散?”
“父亲如此薄情寡恩,竟忘记今日是我的忌日啊。”容零捡起剑,比在朱印的肩膀反复摩擦,“年年岁岁,父亲竟吝惜一柱薄香,夜夜梦中,父亲从未招我入梦。”朱印不自觉咽了一下,锋利的刃割破皮肤沁出血,冷风顺着伤口侵入身体,将生命力慢慢逼出。“火烧的滋味真不好受,全身生疼,我逃不开,皮肉一点点翻起,血液一点点耗尽,骨头一寸寸焦碎,最后化为齑粉。父亲应该了解吧,二十年前的今天,你是看着我被烧成灰的。”
朱印痛苦的扭过头,不忍再听,老泪怕爬满脸颊沟壑,当初所做一切,他无法判断对与错,只是若不是这样,玉竹山庄如何成为当今名门望派,受江湖敬仰。“吾儿,你若复仇便冲为父来吧,求你放过朱琼,放过玉竹山庄。”
容零讪笑,这笑容不再淡然如风,却是凄厉,“真是个好父亲,父子血脉,这份慈爱深情当年可曾给过我半分?”容零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朱琼,朱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朱琼痴傻的坐在地上,火舌舔上他的衣角他浑然不觉,直到烧到他的肌肤,他大叫着疼,满地翻滚,全身痛苦扭曲,直到身体焦黑,面目全非,气息逐渐消弥,火焰静静燃烧殆尽。
容零一直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朱印心如刀割。目睹亲子身亡,每个父亲都会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吧,可是他曾经是那么决绝,甚至吝惜一个眼神,一滴眼泪。
容零扯了扯嘴角,再笑不出来。当年的玉竹山庄一心求武,孤立偏安,仅仅是个二流门派,在朱印的振兴下,声名鼎盛,门庭若市,的确更上一层楼。
所以啊,一代百年山庄,就让他定格在最巅峰的一刻吧,一如母亲定格在了风韵正茂的模样。总不要像自己这般,仇恨让他变得面目全非,拾不起原有的纯真年华,自己与龌龊的朱印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体变得轻盈,容零低头一看,原本一身素衣变得隐约飘渺,仇恨得偿,他便也该消失了,拂袖幻出方才安瑶的幻影,还是如往昔一般慈爱美好:“母亲,愿你来生一世无忧,来生……”容零本想说再做母子,忽又想起了什么,滞了滞方念道,“来生有一个好儿子。”
天边泛白,火光渐熄,繁盛山庄一片焦土,有人见到朱印蜷缩躺在竹林之边,幸免于难。只是哭哭笑笑,神智早已不太清了。关于玉竹山庄的传说,坊间流传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版本,没有人辩驳,没有人澄清,只是有人看见朱印疯疯癫癫跑进竹林深处,仿佛追逐着什么身影,再也没有出来。
十里玉竹墓,再无魂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