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这簪子多少银子?”
“去去去,哪里来穷要饭的花子!这一大早,真是晦气。”摊主从一个落魄妇人手里夺下了一支素银簪子,簪子并不华丽贵重,朴素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值不了多少银两,唯独是顶端坠了单薄的一只银凤步摇,倒显得有些精致。
那妇人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上下,一头蓬乱脏污的头发,夹杂了两根枯草,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污迹斑斑,补丁盖着补丁,面黄肌瘦,眉眼上却看得出年轻时候必然也是个有姿色的。
“婆婆,咱们走吧。”旁边一个小女孩拉了拉妇人左侧的衣袖,那袖子里却空空荡荡,像一只零落在寒风里落单的归鸟,原来她只有一只胳膊。
一
琅琊郡的暮春来得不早不晚,五月槐花开的季节,风和雨,都失了早春的料峭微寒,变得和暖温柔,但人们仍旧不愿意让雨淋在身上,所以还是要尽力去躲避。
凤七没带伞,她已经许久不曾有雨中打伞的经历了,这样的记忆,久远到她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有过,但她确信,曾有过,那时候她还小,家也不在琅琊郡,而是很远的地方,远到她已经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只记得那时候作为镖师的父亲和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母亲极为恩爱,家里没有男孩,倒是有姊妹七个,她这凤七的名字便是如此得来,然而有那么一天,突然的,毫无征兆,院子里浇花的凤七看到挣扎着爬进院门的父亲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以及后面紧跟进来的一伙强人。
母亲带着几个女儿拼了命地逃,最后七个闺女剩下凤七一个,流落到了琅琊郡,不上半年,母亲悲郁交加,一病不起,一夜间撒手西去,撇了凤七一个人,那年,她不过八岁,靠着小时候在家里看父亲操练的把式,加上这些年到处偷师学艺,凤七长到十九岁的时候,已然有了一身极高的武艺,她想过回去报仇,可是一别经年,她早已忘记了家乡在何处,更不知道当年的仇家是谁,便一个人留在了琅琊郡。
此刻,凤七收了路边的茶摊,拿块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想着这样的雨天怕是不会有生意了,正要关了门,早早预备下午的吃食,这时候一个半身湿透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在门口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磕磕巴巴问道:“姑娘,还有热茶吗?”
“有,有,你先坐会,我给你兑点姜汁。”凤七一边将一块干毛巾递过去,一边去灶台上倒了满满一碗热茶,一并递过来。
“公子怎么出门不带把伞,这方圆几里,若不是有我这个茶寮,您可有得罪受了。”
“正是正是,多谢姑娘了。”那人放下毛巾,接过凤七递来的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看样子真是渴了。
“这天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能放晴了,所幸还早,您先坐会吧。”
书生这才依言捡了条长木凳坐下,就在门前,虽则这时节天气转暖,但淋了雨,依旧觉得一阵阵发凉,凤七看不过,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手里拖着一叠粗布毯子出来。
“我家没有男人的衣裳,就这个毯子你将就一下,裹在身上,总不至于染了风寒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我一个过路人,不好太过搅扰。”
“你这书生,真是愚笨,我看你这样子定是去赶考的秀才,这月间我也见了不少,人家都是兴冲冲摩拳擦掌,偏你一个到时候染了风寒,头重脚轻进考场,这些年寒窗苦读,岂不白辛苦一场。”凤七把毯子扔在他身旁,索性不管他。
书生眼角一颤,忙道:“哎呀,真是受教了,多亏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否则我可是要悔之不迭了。”
毯子披在身上,便不那么冷,却见凤七拿了针线笸箩在炉灶前坐了,书生便问:“敢问姑娘芳名……”
书生的话说出来一半,当即顿住,他原本是想着感激一下姑娘方才的指点,问出口才想起,这素昧平生便问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实在不像话,他心里尴尬难解,脸上早已红了两片。
“我叫凤七,告诉你也没什么,看你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书生秀才,读书人,告诉你也不打紧,我就一个人过活,开了这个茶寮,日子倒也过得去。”
“小生姓陆,单名一个青字,适才真是鲁莽了,得罪,得罪。”
“你那书袋子也不解下来看看,别把书本都给淋湿了。”
“这却不会,我未带着书本出来,这书袋里是些日常用的零碎,两件衣裳和路上的盘缠。”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将书袋放在了一旁,毕竟带在身上也不舒服。
真是个书呆子,凤七心里暗笑,这些东西却不该随意向别人讲,如此倒真像是个书呆子了,于是便笑道:“以后切不可随意跟别人说这些,远的不说,往前十八里外便有一座小孤山,山上有一伙响马,你这样大张旗鼓说书袋里有银子,可不是明叫人来抢你嘛。”
陆青缩了缩头,忙道:“多谢姑娘提点,我以后必然注意些。”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