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姐的孤岛余生

2018-07-03 19:54:07 作者:曰一

(楔子)

雪白的浪拍着脚下柔软的沙滩,马大姐望着无尽的海水天边,阳光铺满水面,荧光闪烁,已经分不清黎明和黄昏了。这是一场和死神的较量,她余生所求,便是有一天死神可以安静的带她走。

轮回里讲自杀致死的人入十八炼狱领受三百年责罚,事到如今,马大姐虽不热爱生命,但想起身后苦楚,还是决定再等等,还是等死神来吧!就像等待不问归期的情郎,就像她寻求一生的爱情,到底是真切的存在还是余生的寄托,不得而知了。

小蓟跑过来,鼻尖碰了碰马大姐的脚踝,它回忆起了母亲的味道。马大姐收回目光,看着垂老的小蓟,羡慕不已。

(一)

已经八十几岁的马大姐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租下了这座小岛。几个人踏上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岛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归属感,举个例子,就像三毛非得住在漫天风沙的撒哈拉而不愿意待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台湾,说撒哈拉是她故乡一样的归属感。可能是留存在前世记忆里辽远的印记吧!

很久没人打理,小岛稍显荒芜,佩兰说:“人生无处不荒芜。”年轻的时候几个人都画画,在医学院雄霸一时,但到如今佩兰是唯一一个坚持画的人,她不说话,却少她不可,好像一个人的阑尾,你可以割掉,但是割掉你就肉身残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对不起祖上。马大姐说佩兰像是柔软的云彩的肉身里藏着钻石一样坚强纯净的心。

马大姐倒是实用派,她看中小岛宜居清净,一纵一横各十公里,便宜能种菜。

当归说空气和大小都正好,适合晨跑,租!

白芍看上它能撸串喝大酒还能酒驾,租!

马大姐当即锤白芍一拳,瞪他一眼:“八十来岁了,还撸串喝大酒,还酒驾,你咋不上天?”(其实只有他们还在用这种叫做汽车的东西,还念着老辈子的法律法规)白芍笑笑,马大姐从六十多年前就这性子,六十年一点没变,时而恍惚,他就忘了自己年事已高,领了好几十年养老金了。

茱萸看着他们笑了,仿佛看见六十年前马大姐抬腿就踢白芍他们一个跟头。茱萸是那种获得了尘世的所有幸福的人,丝丝银发、荣光焕发。

还是和年轻时一样,马大姐说咱们K歌吧,大伙儿就兴冲冲的去K歌。马大姐说兄弟们出去耍呀,兄弟们就去耍一遭。马大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领袖,可是大家确实离不开她。这次马大姐说来我们按照年轻时候的想法租个岛吧,大家就来一起租个岛。当归和白芍喜欢跟在马大姐屁股后面,说是总能酒足饭饱。

茯苓的飞行器刚在硕大而柔软的云朵间露了个影,白芍就欠欠的拉板蓝根的胳膊挤眉弄眼。板蓝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趴在白芍耳边说:“太欠对肾不好。”

说话间飞行器落地,舱门打开,茯苓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远远的向大家招手。即使到了八十岁,茯苓也是美的,纤细而匀称的腰身,永远精致的衣衫,卷发的波浪的节奏都在诉说着一个女人原始的魅力。笑起来梨窝荡漾,令人神迷。这笑是具有杀伤力的,使得板蓝根六十年来极少敢直视茯苓的脸。

板蓝根一直是个好脾气,好人。无论你从儒家道家和佛家来看,他都是个好脾气。但是他的好脾气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截止了,他爱上了一项体育运动,用他的话说是体育运动——吵架。退休之前,患者不遵医嘱他就跟人吵架。他吵得怪,就比如正吵着,有人插话进来,他就让跟他吵架的人等着,心平气和地把说完话接着吵。所以他办公室的隔音做的比别处都要好。板蓝根说吵架要发丹田之力,不可伤及声带,这样练习肺活量。几十年后没人能吵得赢他了,他是这项体育运动的冠军。

送茯苓来的是她宝贝大孙子——茯神,茯神是医学院最牛逼的解剖老师,据说闭上眼睛摸着骨头就分男辨女,知道哪朝哪代。这都得益于茯苓的言传身教,世代行医,都数不清辈数了,身体里流的血都漂着十二对脑神经的歌诀。对着爷爷奶奶挨个的鞠躬问好,茯神心里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第五腰椎。

白芍拉着茯神的手,一本正经的叮嘱他要为人类的健康事业奉献终身。胖大海说奉献什么终身,哪天有空飞过来陪爷爷喝酒。茯神笑着,上唇方肌有点痉挛。

挥别众人,茯神起飞的那一刻,望着天边慢慢变小的飞行器,马大姐知道,这又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不再属于他们的世界。

小蓟对着拔地而起的飞行器呜呜的叫着,小蓟是胖大海的狗,长着看起来又脏又乱的毛,胖大海只给他洗澡,从不给他剪毛,这使得它远看起来就像一堆破布。胖大海却无比爱他。爱到你敢拔他狗一根毛,他就问候你祖祖辈辈,并逼迫你修炼《葵花宝典》。胖大海年轻的时候和人吵架,从不为女人,都是为了狗,有人在网站上发虐狗视频,发布吃狗肉的消息,胖大海就穷极想象所及,开嗓骂这傻逼一个通宵,骂的他隔着电脑吐血而亡或者捣蒜磕头认罪。

胖大海黝黑帅气,骑上哈雷,后面还有长腿细腰的年轻女孩尖叫。

白芍说:“你特么骑摩托离我孙女远点。”

胖大海抚了抚胸前的老式单反,他是新世纪的荒木经惟。“我记录,我回忆,我行走,关你屁事?” “你天天给大姑娘拍裸照,别以为我知道”

“知道又怎样?”

“带上我”

小蓟冲着白芍呲着牙,瞪了他一眼。

(二)

他们从一个美国上个世纪的歌星手里租下了这座小岛,岛上的东西都代表着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科技水平,有当时的有钱人和没钱人所梦想的一切。只是现在人们都移居地下,加上联合国倡导极简生活,鼓励人们移居地下。这一切都因为阿里巴巴,那家开始只是购物网站的互联网公司。阿里巴巴旗下的罗汉堂和达摩院,潜心研究30年后,在地下开发了“新型人类宜居世界”,虽然不大,其空间利用率却是极高,足以提供当前100亿人的生活所需,而且价格又十分合理,即使不花钱想要生活在其中也是可以的,钱已经不是一个必需品,劳动才是。当前的100亿人口只需要上个世纪1亿人所需要的占地面积,阿里巴巴利用其浩无边际的大数据统计结果,精准高效的利用了空间。为此国家主席以及国务院总理和各国首脑特意出席了马云的第110个诞辰纪念日。国家主席李大大深深地知道,这不是属于工人阶级的时代了,这是属于全人类的时代,中国已经成为一个超级大国,疆域在全世界也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全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已经超乎寻常的一致。马克思的预言即将实现,人类已经无限的接近共产主义。可是让他深感不安的是,人类在越来越文明的同时,血液里的血性和刚毅却在缓慢消逝。在个人这是无比的好事,在全人类,他知道这可能是丧钟的回音。

地下的环境十分舒适,VR的流行使得地下世界成了人们随心所欲的样子。只有像他们这样的老古董才愿意生活在地面上受风吹日晒,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已!还迎风喝酒作诗,不怕胀肚么?他们这一类人被称为“原始人”。自从大多数人类转移到地下以后,地面的植被在10间疯狂扩增,整个地球现在几乎就是一个原始森林。只有极少数代表人类辉煌文明的建筑和物件还留存在地表。生活在满是荒草和林木的世界,是马大姐和伙伴们年轻时就向往的日子,他们愿意被阳光亲吻成小麦色,他们是还想蹦极,喜欢街舞的老年人。比起满是以爱之名温良恭俭让的老年人,他们是一群叛逆者,他们是依然生动活泼的人。

世界上总有一些男人,他们崇拜喷薄的生命力,喜欢柔软的胸脯和富有弹性的臀部,喜欢长裙浅笑的女孩子,喜欢长夜漫漫用来思念,喜欢高山流水笔墨纸砚。

也总有一群女人,生猛讨厌,奶大无边。连翘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雌雄难辨,老了男女不分。她说:“怕什么奶大无边,睡一次有一次的欢喜”声称是胡适名言。白芍说胡适真是个伟人,说话就是与众不同直戳重点。

连翘老了,却没人觉得她老了,或者说她从很早的时候就老了。连翘从几岁开始看报纸,到了在纸已经绝迹的22世纪,还坚持看纸质英格兰《卫报》。一张报纸的价格要大于两块同等大小电子屏幕的价格。毕竟纸就像2018年的国画一样,已经被称为一种悠远的文化,其符号性远大于实用性。带上茯苓给配的精准到小数点后六位的老花镜,穿着60前年的针织毛衣低头看报,就是连翘本人了。左看右看,连翘是个不被世事纷繁扰乱的人,胸前别着古老的钻石胸针,好像是心里特意留出的位置。时光于她是种刻度而不是实物。

(三)

马大姐说接下来十年,谁也不能死,把这辈子没说的话敞开了说十年,这辈子没干的事甩开膀子干十年。

于是连翘穿着她的针织毛衣,戴着老花镜埋头苦干10年,编纂了《世界足球史》,足球界的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录了了贝克汉姆、梅西、C罗所有花边新闻和子孙后代。十年后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远视消失不见了。

作为一名古老的牙医,茱萸的终期梦想就是矫正白芍的牙,她用了前六十年来说服白芍,在岛上开始边矫正边写《老年正畸学》,两年以后,白芍的牙变得无比的齐,齐到天衣无缝,牙光四射。茱萸说这是她做过最完美的患者,此生死而无憾。老年《老年正畸学》出版以后,她100来岁的老师,热泪盈眶,长叹一声:“既生瑜,何生亮!”吐血而亡。

白芍和板蓝根把复仇者联盟一到三十五看了20遍。自从10G网络开通后,用户能自动转换观影模式,起初两个老东西还看3D立体,现在就全息投影,吓得俩人时常就抱在一起。

白芍喜欢喝酒,喝完酒就吐,然后开始拉着板蓝根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自己三十岁以前都是处男,那时候心里苦,想拉姑娘的小手。板蓝根喝多了也哭,他哭自己那个想抱却没抱到的姑娘。胖大海时时带着相机,拍他们,说:“众生皆我,众生无我。”可见三十岁的梦魇,并没有变成八十岁的粪便,时光里令人隐隐作痛的,都是青春里的好梦。醒酒以后三人对着古老的液晶电视机看火影忍者,和蜡笔小新。

八十岁以后没有性生活,再怎么健康,肾上腺也在变小。再怎么闹腾的,也会稍显安分。岁月想要添加和带走的,总是令人无能为力。

马大姐热爱烹调,茯苓喜欢烘培,余下众人喜欢吃。二人用自己八十年的经验和技术把大家的血脂和血糖成功提高到了警戒值,之后又开始研究银耳莲子养生汤,冬虫夏草加生姜。马大姐心想十年后自己又是药膳专家了。

佩兰的画已入化境,只能看一眼,看多了就看不见。佩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画也是法。”

豆蔻时常感慨,八十岁也不会长大。豆蔻是个奇人,过目不忘的技能使得她什么也不想看,她说她要心清眼明。豆蔻说她根据周易推算,30年后天下大变,东方有豪杰涌现。

当归埋头苦读十年,读完了所有她能找到的黄书。在一个飘着七彩祥云的傍晚,当归搁笔,她已经无可记录,她写完了自己的一生。第十一年的第一天,马大姐推开当归的房门,纸张缭乱,墨迹漫天,风吹起雪白的宣纸飘落在马大姐的面前。“皓月当空时,我们还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呢?”这是当归的绝笔。

当归死了,或者说当归最先死的,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豆蔻说她寿终正寝,已经圆觉。当归的死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尘世也算圆满。当归把尸体捐给了医学院,为了少一点皮下脂肪,她坚持运动很多年。这是马大姐第一次认识到死亡的逼近,好像很遥远,但并不可怕,反而很释然。当归常说,先走的人,是尘缘已尽,留下的是余罪未赎。

大伙儿都没哭,也不激动,他们感受到生死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状态。

(三)

作为心内科的顶级专家,马大姐的徒子徒孙能站半条街了,工作的第40年,依然拥有刚工作的毕业生的体力,人人为之惊叹。马大姐不曾衰老过,没长皱纹,头发没白,只有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时刻提醒你她绝非外貌上那么稚气。马大姐成了传奇,甚至有媒体说她一直在练天山童姥的武功。即使舆论哗然,马大姐40年来沉默不语。每当过年,徒子徒孙三叩首请她传授长生不老之术,马大姐哂笑,因为她看见那些繁杂肮脏的欲望被粉饰的如此文明。

她想起了2018年那个遥远的黄昏,她正抱着电脑为阿根廷队得了世界杯冠军兴奋不已,栀子来找她,说自己的团队发现了一万年前的病毒,并成功复制存活,他们研究得出这种病毒可以改变人类控制衰老的基因的编码,但是具体情况还没有得到确定,甚至也可能导致人的迅速衰老死亡。马大姐觉得栀子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古老病毒,而是潘多拉的盒子。这是马大姐最后一次见到栀子,从此栀子消失,马大姐也从此不再衰老。

栀子的出走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从没人主动提起。这个让马大姐怀恋一生的男人,在她的记忆里永远是少年的样子。马大姐暗怀心事六十年,栀子六十年以后依然不见踪影。栀子是沉默的,对于多重要的事他都是沉默的,马大姐想或许那些对他根本不重要吧!马大姐想如果六十几年前,栀子差一点就牵她手的那天,她没有把手放回兜里,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马大姐想如果她向栀子表明自己的爱意,栀子也会感受到幸福吧!马大姐想起了一万次和栀子成为情侣的机会。但是栀子走了,消失在她目光所及的世界里。

当归死后,茯苓、胖大海、佩兰、白芍、茱萸、板蓝根和豆蔻相继死去,马大姐依然年轻,依然拥有着20岁的容颜,只是不再热泪盈眶。在余下来的漫长时日里马大姐时常回忆起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被困在孤岛上28年,坚强的活下来,并得救的故事。

但是此时站在生命的孤岛上,望不尽的源源时光令她束手无策,谁来救她呢?可能是栀子吧?作为一个站在永恒的制高点上的人,马大姐开始不理解贪生怕死,开始在心里怀疑,是否人间就是炼狱?

(番外)

灵感来源于和‘该吃药了’群里的小伙伴的聊天,故事情节有部分瞎编,人物都是‘该吃药了’群成员,尽量还原本人个性,各位可以对号入座,但是故事情节只供观赏。

不知为了什么,可能是纪念什么,特瞎编此文娱乐各位。

小说也许会有后续,但《马大姐的孤岛余生》到此截止。

特送人物表,对自己形象不满意的小伙伴不要告诉我,我是不会改的,谢谢!

1.白芍 ——祎姐姐

2.当归——杰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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