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风栀言
她很幸运,生在帝王家,集万千宠爱;她很不幸,被世人咒骂,被亲人抛弃。
生如花,死如蚁,岁月更迭,秋月朗澈,有谁记得她,那纯真之眸、赤子深情?
一
日落黄昏,树叶凋零,京都城门紧闭,满城缟素,寂寥无人,只听得见秋风吹过,沙沙作响,缭乱的风声中还参杂着悲凉的哭声。
荣国是位于中原以南的小国,此时是荣国庆熙九年十月,疫病肆虐京城,整个城笼罩在恐怖之中,禁卫军把病人隔离,死人焚烧,活着的人也都集中在一起。接二连三地死人,使活着的也都由恐慌慢慢变成绝望,绝望地祈求着上天能赐予怜悯。皇宫同样加强了防护,却也难逃厄运。
容乐言, 刚过始龀之年,为当今皇帝子女中唯一的女儿,为已逝皇后所生,因着皇帝对皇后的思念,备受宠爱,赐乐言公主,居沁乐宫。
此时沁乐宫外,所有人都用白布掩着口鼻,静静看着紧闭的门。从昨日中午开始,乐言公主忽然发热、呕吐不止,直至今日已成昏迷状态,太医已经判定为疫病,除了尽力维持生命,束手无策。
不久,朱红色的门开了,前后走出来三个穿着官服,同样白布掩着口鼻的老人,他们趋步上前跪下行礼道:“皇上,恕老臣无能,疫情来得太猛烈了,公主……怕是不行了。”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震碎了容陵心中还坚持的一点点希望,他疲惫的身子不由后退一步,身边的太监急忙搀扶住他,劝慰道:“皇上,皇上,您不要伤心,龙体要紧啊。”
身为帝王的容陵已经身心俱疲,京城接二连三的疫情奏报,死亡的百姓与日俱增,所有的御医翻遍了古籍医著,依旧束手无策,尤其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乐言也染上了疫病,愈发严重却无能为力,此时的他内心充满了无力感,贵为一国之君,如今救不得百姓又却救不了最心爱的女儿,他的心像被狠狠抓住,几乎将要崩裂,无法呼吸。
颓然坐于龙榻上,看到眼前奏折堆叠而立,容陵头痛欲裂。他随手拿起一本打开,却在看到内容后心中充满了惊慌与恼怒,他不相信看到的一切,赶紧又抓起几本来看,结果全是几乎一样的内容,大意是如今疫情肆虐,百姓传言此为盖乐言公主所行触怒神灵所致,民怨沸腾,恳请惩妖女以平神灵之怒,还百姓以安宁。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些人想干什么?”他恼怒地将奏折摔在地上。身旁的老太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敢说话。
“传,传他们来,朕要问问清楚。”
老太监知是要传这上了奏折的所有的臣子,忙领了命欲退去,却听到皇帝的制止声:“慢着,算了,朕现在不想听到他们在这里争吵,再说些朕不想听的话。”容陵想了想吩咐道:“传庆王爷和林海到书房。”庆王爷为皇帝十弟容昭,林海为当朝左丞相林运之子,为皇宫禁军统领,算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每次微服出巡也都是他们护卫左右。
“是”老太监领命而去。
乾修殿为皇帝日常批阅奏折的宫殿,此时他满面愁容而带着深深的怒气坐于案前,容昭与林海比肩而立向皇帝行了礼。
“你们说说,这奏折上的事是怎么回事?”容陵双臂撑在桌上,两手扶额,心中烦躁又疲惫。
“皇上,这些时日民间确实是流言蜚语不断,说乐言公主她——”林海身为禁军统领,最近一直在外,竭尽全力护卫京城的安全,民间的事情他知道的最是清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乐言才七岁,说什么妖女,她与疫病有什么关系?她如今还身染重病,生死未卜。”
“皇上可记得十日前我们微服出巡那次?我们途径余家村,他们正在举行祭祀活动,当时那巫婆要用五岁孩童的血去祭祀神灵,乐言偷偷地放了那些孩童,扰了他们的祭祀,惹了那巫人的怒,要不是最后我们亮了身份只怕很难脱身。后来我们回来不久,疫病便开始蔓延,乐言破坏祭祀的事不知如何就被提起而传播开来,老百姓不了解实情,加之对疫病的无能为力,便把所有的罪责归咎于乐言。”容昭听闻此事后立即着手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谣言最初的来源。
“荒唐,真是荒唐之至。”他看了一眼奏折,怒道:“百姓们糊涂,难道这些个当官的也糊涂,只是道听途说便紧赶着上奏,还要朕杀了乐言以平百姓之怒,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哼,昏庸至极。”
“皇上息怒。民怨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了,如今百姓死亡越来越多,臣怕——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况且现在乐言公主也身染重病,宫里也在蔓延疫病,为了皇宫安全,臣想对公主还是要有个妥帖的安置啊。”林海道。
无奈、愤怒,但皇帝知道林海说的是事实,如今已经是悲歌乱世了,他也不能凭着一道圣旨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况且乐言还生死未卜。
“你们说,怎么办?乐言怎么办?”
“乐言公主的病情如何?”林海小心翼翼问道。
“还是昏迷不醒。”容陵心痛不已。
正在此时,太监匆忙来报:“皇上,乐言公主,公主她醒了。”
“醒了?好,朕马上去。”说着就往外走。容昭和林海相视一眼,亦跟随而去。
沁乐宫外,御医纷纷拦住了皇上。
“皇上,为了您的安全,您不能进去,公主她还没有特别清醒,只是病情仿佛有所好转,刚才在要水喝,臣已经叫里面的人给公主喂了水。”门口守着的太医迎面拦住快步而来的皇帝。
“好,好,尽你最大的努力医治,另外吩咐太医院及时掌握宫外的情况,尽快把这疫病给控制住。”控制住疫情,他才能向天下人证明这一切不是因乐言而起。
“臣等遵旨。”
二
或许是得到了神灵特殊的眷顾,乐言渐渐好转起来,而此时的宫外依旧水深火热,官府每日发放粮食,熬制药物,可每天仍然死亡不断。人们越是对现实无奈,就越相信神灵的力量,关于妖物,关于诅咒,统统能激发他们的正义感和求生欲。乐言公主病情好转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平息的谣言风波再次升腾而起,如火般蔓延。
“这乐言公主是妖邪附身,吃了人才好起来了。”
“她把这病传出来,就是要杀了所有的人,灭了容氏天朝,到时候妖孽便统治了天地,人都没有活路了。”
“皇帝如今不顾百姓死活,专宠这个妖孽,该如何是好啊。”
“我们要请愿,让皇上看清楚妖邪面目,除了妖孽才能还我们安宁啊。”
“对啊,对啊,请愿,不能让皇帝迷惑了。”
……
流言纷纷而起,像无数把锋利的刀正在刺向如今刚刚清醒还很虚弱的乐言身上。
朝堂上依旧讨论的是时下疫情情况,在北域抗击外族的三皇子容承言欲班师回朝,皇帝圣旨要求暂驻扎京都郊外三十里,以防疫情蔓延军中。
“皇上,连续几日,百姓自发聚于官府门前请愿,说——”还未等他说完,皇帝便知他要说什么了,制止道:“好了,说什么聚众请愿,怎么解决这都是你们的事,不必再议。”
“可是皇上——”
“可是什么?难道让朕遂了他们的愿,处死自己的女儿。什么触犯神灵,朕统统都不信。不是说疫情严重吗?你们这些做官的,不赶紧想办法控制,偏每日这样的奏折一道道送上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逼朕吗?朕说清楚了,朕以天子的名义保证疫情与公主无关。”
这本是无解的谜,是百姓对病魔无能为力的寄托,是慈悲与罪恶的无形抗争,大抵善恶与是非并没有人真的关心过。
三日后,乐言体温恢复,神志清醒起来,乐言病情的好转,像是给久枯的树木的一滴水,渺小却有希望,因为御医在史书古籍中得知,用得过此病而康复的人的血做药引,便能治愈疫病。即要用大病初愈的乐言的血去救百姓,救自己的王朝。生在皇家,大约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的奉献都是理所应当吧。
容陵极其反对这样的做法,这简直就是要乐言的命,她幼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了为成千上万人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