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游戏

2018-08-14 23:22:08 作者:六耳飞鱼

上帝最近头痛欲裂。他本应只是游山玩水,却总是想起自己已然下凡的那个小儿子。当然,那个安琪儿到了时间就会回来。可上帝的耳边总会突如其来地传出小儿子一声凄厉的尖叫,或低沉的叹息,或断断续续的抽泣。两次三番之后,上帝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他怒冲冲地抓起背包,冲向人间,想知道自己的安琪儿究竟是怎么了。

穿过大气层,大概就看清了人间的全貌,真是一团和气,欣欣向荣。只是再靠近些,上帝突然感到了一阵反作用力,这貌似是某种自生的结界,浑浊而又复杂。上帝有些头晕反胃,但他晃晃脑袋,选择性忽略了刚才的感受,继续寻找他的小儿子。

(一)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上帝的。那天很巧,我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因为我平常所去的位置被人占了,我其实不太喜欢窗边,让我觉得寒冷。那天我正无意向外看了一下,就看到这个东张西望的老头。灰白的胡子,穿着棕色的外套,双颊被冻的红彤彤的。他茫然四处张望了两眼,然后就消失了。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进来了。他假装自然地斜倚在柜台上“天真够冷的。”他说。声音很是洪亮,况且我又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请给我一杯热咖啡。”

后来我也没再注意过他,直到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又出现在柜台旁。他看上去无助又孤立,想来碰上了麻烦事。

我看着服务员不耐烦挑起的眉,又看到他空空的双手,大概明白了。我不是愿意看到一个老人无助的人,所以我把他让到旁边,对服务员说:“这位老人的账单算我的吧。”服务员双手矜持地拿过钱包。

他跟着我走了出来。“小伙子,”他说:“谢谢你,你是个善良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道程序...”

我暗自觉得好笑。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喝咖啡要花钱吗?这个老人太吊诡了。我说不用客气。就大步流星地把他甩开来,真害怕因为一个无心的善意举动就被讹上。

没想到那老人健步如飞,我竟然没把他甩开来。“小伙子,等等。”他拽着我的袖子,我多少有些防备地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笑着,“人是个好人,只是未免太过冷漠。”

我说:“老人家,你还有别的事吗?”

他说:“我需要你帮助我找到我的儿子,为此,我将会恩赐于你无上的幸福与喜悦。”

我突然怒从心头起,脱口而出:“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是上帝。”他说,眼神真诚得理性,完全不像个疯子。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边雪白的胡子上还残留着刚吃的面包渣。

我倒吸一口冷气,推开他径直离开了,我确信自己碰上了疯子,我感到既惶惑又愤怒。

“希望你会回来找我!”白胡子在背后大喊。

(二)

晚上做了个梦。我打开窗户踩着云朵一路上浮,飘出地球,来到不知道什么的地方。那老头踩在白云上,身后有光环,照的我睁不开眼。他的身旁有一个还是婴儿的安琪儿,他的神态端庄安详,皮肤像大理石雕刻出的那样圆润洁白,背后有一对轻盈煽动的白鸽一样的翅膀。他飞在空中,湖蓝的深邃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上帝微笑着,他此时的样子可不像昨天那么邋遢了。即使是皱纹边的皮肤都光彩异常。他向我伸出双臂,我虔诚地低下头。“帮助我吧,我将赐予你无限的荣耀...”

第2天 又碰到白胡子。我并没有回去找他,在上班路上远远瞧见他的身影。他伏在报摊上,摊主没好气的和他说话。

我是在不想理他,可他不经意间远眺的视线还是让我有了几分忌惮。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找找着你儿子了吗?”上帝回望了我一眼,眼神很威严,我突然有点胆怯。

他说没有,没想到这么难。

我说他是长什么样子的?我想起梦见的那个安琪儿。

他说“不是,你看到的只是个虚假的形象而已。其实他现在托胎人类,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只是他在我耳边一直哭,很悲伤的样子,我要把他带回去。”

我十分气愤,说:“那怎么找啊?”

他说:“只要他不哭了,就找到了。就在这一带,他么有说过,所以我并不知道具体位置。”

我们决定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找起。一路边走边询问,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信息是他是在三天前,换算成人间单位是一九八五年七月擅自离开的。以及:那个安琪儿曾说“要做善良,聪慧光明的人,为世界带来一点改变。”

“傻孩子呦”他爹叫苦不迭,“创造了这个世界我就把它基本遗忘了,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呢?”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悻悻地闭了嘴。

要找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普通青年很难,要找一个二十多岁的杰出青年还是简单一些。我想,那个安琪儿贵为天子,又有那么大的抱负,现在一定是社会的中流砥柱了吧。

我决定从这个方面查起,然后我想到了夏森。他是我的朋友,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本地新闻头条就是他,还当选了本地十大杰出青年,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事不宜迟,我立刻带这白胡子去找夏森。

我给夏森打了电话,从他口中得知,他不在家,在给他当保安的大哥送饭吃。我们立刻启程前往他大哥所在的那个单位。

夏森和他大哥围着火炉各自吃一大碗热面条。看见我们来了,夏森连忙招呼:“坐坐!吃饭了吗?”

我们说:“吃过了,就是知道你学校里刚放假,过来看看你。”

夏森笑了笑。也是幸运,刚好赶上放假,放假不是最主要的,夏森经常放假都留校研究学习,做项目,这次回来是因为他的父亲生病了,他向学校请假,坚持要回来照看。我和夏森念了同一所初中和高中,我知道他是多么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他连睡着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我总觉得他是拿铁做的。

我问他学习生活怎么样,他说都挺好的,同学也好,老师也好,学校还送他出国参加比赛了,拿了第一名回来。他说:“宋之星,怎么这几年都没你消息啊?你小子跑哪去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不过好在夏森也不是咄咄逼人的类型。我看着白胡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觉得很稀奇。夏森的大哥一边吸溜面条,一边眼神愚钝的看着我们,从来不插话。如果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一眼,他就憨厚的笑笑,把眼神生硬地拿开去。

我们四个都互望了一眼。夏森突然看见白胡子正饶有兴趣的冲他笑着,他说:“叔叔好。”又问我:“这你家亲戚?”

我说算是吧。想到是时候了,我就说夏森,我问你个事。他说说吧。

“跟兄弟说实话,你最近心情还好吗?会不会有突然不高兴的时候?”

他一愣,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没有啊,怎么了?

我诱导他:“说就是会突然哭泣什么的,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他说真没有。他也满脸疑惑,我知道的夏森是从不骗人的。我瞟了一眼白胡子,白胡子也正好奇地看着他。

夏森想了想,突然触类旁通:“你说我爹的事吗?医生说能治好,就是多花点钱,以后我,我大哥我二姐也就挣回来了。”我听说夏森父亲做化疗已经花了三十万,家里把房子卖了,难得他还这么乐观。

我疑惑地看了看白胡子,白胡子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说不打扰了啊,下次我再来看你。

夏森把我们送出来了,“有事来找我啊”互相道了别。

上帝说:“我想大概不是他,我可以看到他的内心,确实没有悲伤的颜色。”又说:“真是个好孩子,难得看到心肠这么好的人。”

我点点头,但夏森不是白胡子要找的人这件事,让我很失落。我对白胡子说:“该帮的我都帮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我向他招招手,转进胡同里把他甩掉了。

(三)

但我还是又主动联系了上帝。

事情是这样的。有好几次我在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看到了这样的寻人启事:

如果您或您身边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鸿鹄之志,心情郁郁寡欢,你可能是我要找的孩子,不论你是否有父母。请到街口联系我,我穿棕色外套。

我很怀疑白胡子会被骗,或有人被白胡子骗。但出门时总会不经意间偶遇这个不屈不挠四处搭讪的人,心气之大令人震惊,以至于我竟有些心虚,只好绕道走。

时至九月份,夏森要回去上课了,我想和他道个别,就依旧去上回那个地方找他。我去的比较早,夏森还没来,只有他的哥哥在此守着。他看到我,像是不怎么认识我的样子,我提了夏森,他才拍拍脑袋,表示想起来了。忙找把椅子请我座。

大哥不过三十岁左右,帽檐下黝黑的眼角纹却已纵横交错。沉默的让人觉得搭话是种负担,不说话是心安理得。所以我一直看手机。过了一会,门打开了,有人来了。

却不是夏森。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子,刚染的咖啡色长发,烫了卷,十分顺滑。修身的黑色紧身衣裤,高跟鞋,又披上一件粉色的皮草外套,很是惹眼。她的香水十分张扬,站在门口都能闻到。

“师傅,”她说“我办公室老丢东西,您今晚录个监控,然后放我办公室,啊?”他哥哥已经嘿嘿笑着不住点头了,又顺便瞟了瞟她脖子上晶莹剔透的吊坠。女孩留下一个顾盼飞扬,标准无比的笑容扬长而去,挽着一个穿青色POLO衫的半袖青年开车走了。

夏森哥哥突然兴高采烈起来,甚至跟我搭了句话。我连忙出去去大厅里转转,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一座睥睨众生的伟人雕像,一面淡黄色瓷砖的墙上,挂着公司员工的照片及简历。最顶端是个轩宇之气的男子,看上去年轻有为。下一行零零星星几个高管,其中有那个POLO半袖青年,他肿起的单眼皮使其非常好辨认。同时还有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名叫石白溪。她的简介上写着:一辰公司联合创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心下感到十分敬佩,怪不得夏森大哥态度那么恭敬。再接着往下看:1985年7月生人,2007年毕业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一九八五年七月...”看到这个日期,我想起了白胡子。

我陪着夏森和他的哥哥值班到凌晨。意外地到快倒班的时候,半袖青年又回来了,领着一个短发姑娘,不是石白溪。我突然明白她的办公室为什么丢了东西。

第2天 一早,我回家换了身衣服。石白溪衣袂飘飘的上班的时候,我跟上去,敲响她办公室的门,把录像带扔在棕色实木面办公桌上。

“楼下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

“好。”她抬起头来,上下打量我,然后仍旧是一个标准无比的微笑,千娇百媚。

“你有男朋友吗?”我手肘看似随意地撑在桌上,摆出曾得到身边人一致赞扬的标准坏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脑子短路的直男。不过我也知道,对现代人来说,来电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

“啊?”她惶惑地看着我。

“我想请你吃晚餐。”我手撑在桌上靠近她,顺便露出手上白色腕表,全球限量版,二十万。

“可我下班很晚的,再走太远了不好吧。”

“我开车接你。”

(四)

我当然也约了白胡子,告诉他别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安静坐在一边。

石白溪下班的时候,我开着路虎停在街角的位置冲她摁喇叭,到了预订的酒店,已是暮色四合,石白溪仪态万方地坐下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有什么信仰吗?”我其实很不想浪费时间,赶快切入正题。

她羞赧的摇摇头:“但是我在上学时来自梵蒂冈的室友是非常信宗教的。”

我说:“我是非常信仰基督教的。你知道吗,基督教有一个美丽的故事。”

“上帝有一个小天使,为了治理和规范人间的秩序,它来到世间,希望有番作为。可人间的景色使它忧伤,它为此不断地哭泣,叹息。”

石白溪喝了口水。“挺凄惨的。”又点点头说:“然后呢?”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天使。”

石白溪婉媚的笑了笑。“你这人真怪,突然出现,又真有意思,你是从酒会上认识我的吗?”

我想了想,假装不置可否的样子。

“哎呀,那么多人,非要我去弹琴。”

“你很漂亮,也很优秀”我说“但你平常生活中会不会有...不开心...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吧,回家一个人开灯的时候,很孤单。你呢,平常是在做什么?”

我说每天都在想画廊的事情,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可以去你的画廊参观一下吗?”

“随时欢迎。”我说。看到她很信任我了,“我想介绍一位新朋友给你认识,他或许会对你有很重要的意义。”

“好啊,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她惊讶了一下。

“对。”

白胡子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坐过来。

“你好,”白胡子老态龙钟地缓缓坐下。他憨厚地微笑着,打量面前的石白溪。

“你好。”石白溪说,但明显有些敷衍。“这位是?”

“他是上帝。你敢信么?”我半开玩笑的问。

“上帝?”石白溪狐疑的看着对面的白胡子老头,此时他正努力使他的眼神更睿智些,但看起来很傻。

没聊两句,石白溪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她看了看手机,说“我男朋友要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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