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敲完最后一行代码，小林终于结束了加班，可恶的产品经理简直没有人性，突然就丢一个紧急任务，要求明天之前就拿出成品，这个产品原本计划是四天后交付的。
小林悲催的从昨天下午5点一直加班到今天下午7点。
长舒一口气，伸个懒腰，喝掉马克杯里最后一点咖啡，但小林还是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听到耳边有主持人在播报程序员过劳死的新闻，这让小林头皮发麻，出一身冷汗。
甩甩头，小林试图把不好的念头甩出大脑，然后站起身走向厕所。
在尿池前，小林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倾泻而出。“酸爽。”身体一阵轻松。
正当小林提起裤子，拉裤链，突然，旁边传来轻快的口哨声，小林转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旁边，无声无息的就多了一位大叔，他的小心肝一颤。
这个大叔很面生，不是公司里的同事，也不是保安，那肯定是鬼了。
妈的，怎么突然冒出个鬼，小林心想，对了，今天是中元节都忘了，鬼都来阳间旅游了。
对于见鬼这个事，小林已经习以为常，他也懒得和鬼打招呼，毕竟大多数的程序员，连人都懒得理。
洗手池边，小林打量起镜子理的自己，皮肤黯淡，眼神无光，头发乱蓬蓬的，他尝试用手去梳理头发，结果抓出一手的掉发。
我比刚才那大叔还像鬼。小林还是尽力用水抹去脸上的油腻，小心翼翼地整理发型。中元节，那她也会出现吧。
本来冷清的办公室里，忽然热闹起来，穿着各个朝代服饰的人在四处瞎看或互相攀谈，简直是在开万圣节的化妆舞会。
一个戴明朝乌纱帽的人正与一个扎清朝辫子的争吵，因为太嘈杂，小林只隐约听到“反清复明”几个字。不对啊，明朝的人怎么知道清朝的国号。
忽然一个穿星球大战克隆人服装的人把乌纱帽老哥拉开。原来乌纱帽老哥是个现代COSer啊，乌纱帽老哥执着地念着“反清复明，反清复明。”
糟糕，再晚回家要被骂了。小林回到抽屉拿出一个游戏机，放入口袋，他也懒得躲避，径直穿过那些鬼的身体，向出口走去。
小林呆的地方是一个四线的小城市，到晚上街道上就没什么人了，今天的夜晚倒是格外热闹。
等红绿灯时，小林听到熟悉又亲切的声音。
“小林呐，好久不见。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混的比我们还惨啊。”一个拄着拐杖，嘴里仅剩几颗牙的老婆婆说道。
小林低下头，原来是隔壁邻居的婶婆，三年前去世的，她生前很照顾小林，更可贵的是，虽然一把年纪，但婶婆的思想却比一些年轻人还开放，所以两人的关系不错。
“婶婆你倒是看起来更精神了。哎，别提了，现在程序员太多，工资地位和农名工也没什么差别。动不动还老加班。”小林越说越心酸，当初学啥计算机编程。
婶婆宽慰道：“年轻人，吃点苦是应该的，等你死的时候，也可以像我一样享享清福啦。”
“您这话怎么听的怪怪的。”小林拭去眼角的泪水道。
“有些事只有你死了才知道。不聊这个了，你离死还早着呢。我刚听说我们这新开了一家夜店，我想去体验体验，就是这路不知道该怎么走。你快给我指个方向。”
小林盯着婶婆那驼着的背道：“就您这身子骨，还能嗨的动吗？我看你还是去KTV唱唱歌就好了。”
婶婆拿起拐杖敲向小林，拐杖直接穿过小林的身体，“看不起老太婆是不是，当年我也是村里公认的交际花，多少年轻小伙约我跳迪斯科呢！”
“行吧，您就朝市中心走看到了，要不要我带您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而且她还在家等你，别去晚了。”老太婆挥挥手，“对了，你帮我和你赵叔说声，烧几个功率大的音响下来，最近和其他老太婆抢广场舞的地盘，没有家伙可不行。对了，还要一盘燃烧卡路里的CD。”
婶婆慢慢悠悠地朝市中心走去。
小林掏出手机看下时间，都7点40了，这回去怕不是要被她撕了，小林迈开腿，疯狂地朝家里跑去。
城市边界，一个普通的二层民房，这就是小林的家。
回家前，小林到隔壁赵叔家开的食杂点买了些啤酒和零食，并提醒赵叔祭拜婶婆的时候别忘了烧几个杜比环绕5.0的音响，哦对，还有燃烧卡路里的CD。
此时，小林家的门口前排起了长龙，这些都是知道小林能看到鬼魂，来拜托小林叫他们家人烧些需要的东西，头几年小林觉得新鲜，还肯帮帮他们，后来人越来越多，也没什么回报，小林就觉得这些人，应该是这些鬼特别烦。
“我说你们，每年给你们烧这么多钱，要啥不会自己买啊。”
“别提了，通胀厉害，十亿元冥币连个回形针都买不着。”鬼都异口同声说道。
“谁让你们立遗嘱就只记得分家产，自己要啥也不交待。”小林没好气道。
平日里行为比较跳脱的王老头道：“我立了，但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我寻思烧个宝马就贼溜了，哪知道下面一堆一堆开全金玛莎拉蒂的。而且现在产品迭代那么快，还没用多久就淘汰了。”
“是啊，是啊。”一帮鬼附和。
“不管，我可没时间和你们鬼混，这次我就给10个鬼送信。”小林语气坚决。
经过一番闹哄哄的争抢，小林终于确定给哪10个鬼送信，并强制要求这些鬼都散了，不然明年一个都不帮，这些鬼才悻悻离开。
这几天父母出远门祭祖，所以家里灯都没开，在月光照耀下，房子显得有些惨白，看起来阴森可怖。
小林进屋后，顺手摸向门边墙壁的开光，“嗒”，灯没有亮，小林重复试了几次，灯还是没亮。
“小喜儿，你在吗？我回来啦。”没有人回答，这妮子不是要吓我吧。“奇怪，这灯怎么不亮了。”
小林的余光觉察到一抹血红，他立刻转向红光的来源，门的中间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似乎写着惊人的秘密，又像是一串咒语。
小林被红纸吸引，掏出手机打开电筒，查看红纸上的内容。
国家电网，客户：林树人，截至08月22日，您已经拖欠电费263.81元、违约金2.63元，合计应缴金额266.44元，我单位至今未收到欠款。根据《电力供应与使用条例》规定，拟定于2018年08月25日起暂时停止对您供电，请做好准备工作。
“我靠，老爸又没交电费，这还停电了，晚上不是吹不了电扇，要热死人啊。”小林骂出口。
小喜儿呢？以往都在门口迎接我的啊。想到这，小林开始在黑暗中搜寻起来。
“小喜儿，你在哪呢？小喜儿，别玩啦。”
一楼的厨房，客厅，厕所都没找到，小林提着塑料袋上二楼。
刚到二楼，他听到很细微的“呜呜”声，好像是有人在哭，声音是从小林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小林赶紧跑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个少女正坐在床上哭泣。
小林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小喜儿，你哭什么呀？”
少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像个小花猫，她哽咽着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我了，约好7点见面，你看看现在，都已经，已经8点半了，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别再跟我说你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迟到，这个十年前都不流行了。”
小林挠挠头，又抓下几根头发，他解释道：“去年我真的是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啊，她慢慢悠悠地，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今天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只是在路上和老奶奶聊了几句，不信你问你奶奶，我遇见婶婆，就是她和我聊的。”
少女听完解释，哭得更厉害，她道：“你还学会狡辩，拿我奶奶做挡箭牌，你明知道她对你比较好，会帮你圆谎，小时候你们就串通起来偷吃我一盒的棒棒糖。你果然是讨厌我了，我要走了，再见了，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小喜儿作势要离开。
小林头都要炸了，他下意识地去拉住小喜儿的手，但就像要抓一道彩虹一样，直接穿了过去。
手僵在半空中，小林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一滴滴泪珠不要钱的往下落。
小喜儿正像电影一样，用夸张地慢动作，高高抬起腿向门口移动，好像漫画里的小偷，但她发现小林没了声息，回过身察看小林的状况，才发现小林在流泪。
小喜儿马上抹掉脸上的眼泪，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慰起小林，“你怎么哭起来了，我逗你玩的嘛。不哭不哭，小林乖。对不起啦。”
小喜儿的手轻轻拍打在小林的背上，轻的没有一点质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林强忍啜泣，他还是为小喜儿的死感到自责，艰难地反复说着对不起。
小喜儿的情绪被小林感染，不自觉地也哭起来，连声说道：“别这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已经那么多年了，你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嘛。”
两人紧挨着坐在床上，窗外满天的繁星和大如玉盘的月亮，将乳白色的光投入屋内，这一幕似曾相识。
（二）
小林很小的时候，大约5岁吧，他一家人刚搬到这座城市。由于对新环境不熟悉，周围也没有小伙伴，小林总是独自在家门口玩石子和泥巴。隔壁的婶婆看小林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就经常拿一些杂货铺的零食给小林吃，还会给他讲故事。
小喜儿是婶婆的孙女，比小林大两岁，她看到自己的奶奶对别人家的小孩那么好，心中难免不悦。于是，小喜儿趁奶奶不注意，抢了小林的糖果，小林想要抢回糖果，但个子太小，抢不过小喜儿。小喜儿正得意，没想到小林突然大哭起来。
婶婆被哭声吸引出来，看到小喜儿手中的糖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喜儿看到小林哭，一时不知所措，她问奶奶：“奶奶，他哭那么厉害，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奶奶摸摸小喜儿头道：“你自己犯的错要自己想办法弥补，想想每次你爸把你逗哭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小喜儿拿着糖果走到小林边，俯身轻拍小林的背，安慰道：“你怎么哭起来了，我逗你玩的嘛。不哭不哭，小林乖。对不起啦。”小喜儿把糖递给小林，“以后我陪你玩好不好。”
听到有人愿意陪自己玩，小林一下就高兴起来，他用手背抹掉眼泪，接过小喜儿手里的几颗糖，说：“你说要陪我玩的，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两个小孩稚嫩的许下诺言，婶婆家的小黄狗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给。”小林把手里的糖又分了一半给小喜儿，两人开心的吃着糖。
小喜儿的性格古灵精怪，本来安静乖巧的小林在她的影响下，渐渐变得开朗活泼。那时候，他们俩总要争一个高下，小喜儿捏着小林嫩嫩的脸蛋道：“快叫喜儿姐姐，不然我就把你的脸变成一个窝瓜。”小林则是努力抓小喜儿的手从脸上拿开，学着长辈道：“小喜儿，小喜儿。”
小林妈妈和小林说过，男孩子要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好女孩子。小林希望他可以保护小喜儿。
有一天，小喜儿的爸爸，赵叔叔，带回一台稀罕宝贝——小霸王学习机，还有很多游戏卡带。
打游戏机和听婶婆讲故事成了两人的日常项目。
那时候电视里流行放武侠片，一群江湖大侠动不动就比武争个高下，小林和小喜儿就模仿电视约定了个华山论剑，通过《街霸》来确立二人的地位。
在小林的不懈努力下，勉强获得了叫小喜儿“小喜儿”的资格。小林得意洋洋的对着小喜儿喊出：“小喜儿，我一定会超过你。”
小林十三岁那年，中元节的前一天，放学回家时，因忘记带伞，淋雨回家，没想到当晚就开始发烧，温度一度高到39℃，小林几近昏迷。小林妈妈紧张地守护在小林身边，不断为他换毛巾降温。第二天，小林迷迷糊糊中看到身边突然出现好多人，他原以为是些亲戚和同学来探望他，然后就沉睡过去。到了晚上，小林的烧退了下去，他发现本来很少人的街道上，突然多出了很多奇装异服的人，更让小林惊恐的，一些人还会闯入他的家中，走进他卧室，而他的父母却好像看不到。
小林把看到奇怪的人的事告诉父母，父母很担心，怕是之前小林发烧烧坏了脑子，于是带他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但医院的报告显示一切正常。看到父母为自己焦急的样子，小林很是心疼，加之这些人目前也没有做出伤害人的事，小林决定骗父母说自己没再看到那些人了。
父母一开始将信将疑，但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小林的行为没有什么不正常，才彻底放下了心。
（三）
其实，小林还是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但这些都还好，只有少数是那种全身生疮，或是拖着肠子跑的人，才会令他感到不适。
小林打算不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小喜儿。但小喜儿敏锐地发现小林从那次发烧之后，会经常突然出神，走路的时候像在避让什么。
一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小林正和小喜儿谈论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小喜儿兴奋对小林说：“我跟你说，等你到初三，要是教你物理的是李老师你就惨了。”
本看着小喜儿的小林，突然从余光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衣衫破烂的人在食堂打饭的窗口内，他低着头，好像在闻菜盆子里的菜，不过打菜的阿姨和同学都没什么反应。
“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小喜儿发现小林又出神了，好像在往她身后看。她也往身后看，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小喜儿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林被小喜儿的咳嗽声引回注意力，看小喜儿咳嗽的样子，他担心道：“你的咳嗽还没好吗？有没有去拿药?”
小喜儿又咳了两三声，笑着说：“没事，拿药了，过几天就会好了。我发现你最近有些怪怪的，好像从你上次发烧后才开始这样，不时出神，还有走路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要侧个身。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小林心中一惊，他做出这些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没有注意，没想到被小喜儿发现异常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啊，突然想到别的东西而已。”
小喜儿看出小林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这个表情她印象很深，小时候小林骗了她一盒棒棒糖的时候就这表情。她追问道：“快老实交代，你有什么是瞒着我，你要是不说，咳～咳，以后就别找我玩了。”说话间小喜儿又咳嗽了几声。
在小喜儿再三的逼问下，小林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她。小喜儿说不用担心，如果我们两个都看得到那些东西，你就不用害怕了。
后来没多久，小喜儿趁着一场大雨，跑出去淋雨，回到家后还对着风扇吹湿漉漉的身子，果然她如愿的发烧了。但之后的一切发展，却和小喜儿的预想不同，她的体温不断升高，突破了41℃，家人赶紧将她送进医院抢救，诊断后才发现是感染了呼吸道病毒，因为淋雨后导致身体机能紊乱而导致免疫力下降。最后，只记得医生惋惜地向家属表示遗憾。
小喜儿的家人和小林都蒙了，她的家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淋雨，而小林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喜儿刚离开的一段时间里，小林都不敢面对小喜儿的家人，他每个晚上都在哭泣和后悔不该将看到的东西告诉小喜儿，而这些东西此刻，正若无其事地在小林的房间里游荡。
小喜儿的照片永远定格在15岁。她灿烂的笑容就放在客厅中，让每一个看到的人心生惋惜。
（四）
小林开始调查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但由于是在一个小城市，加之他也不知道怎么搜索，查到的都是一些精神病，幻觉，癔症有关的资料。
他也在网上咨询很多所谓开天眼的僧人和道士，叫他们说一个具体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是些骗子。
小喜儿死后第六天，小林在马路边看到一个老奶奶正过马路，一辆车就要撞上她，小林冲过去要拉回老奶奶，没想到抓了个空，幸好司机刹车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