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不怎么熟的朋友突然请我喝茶。
于是我们来到他家,隔着茶海默默坐着。
小半年未见,朋友明显憔悴了很多,脸色发青,人也瘦了一大圈,他把我们两个的茶杯都斟满,然后将自己杯里的热茶一饮而尽。
“听说你能见到鬼魂。”朋友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也不是能看到,偶尔能够感觉到。”我好像从一团麻线中扯到了一根线头,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那你能帮我感受感受,我家里有没有鬼魂吗?”
我看着朋友因为紧张扭曲在一起的脸和颤抖的嘴角,摇了摇头,“没有。”
朋友眉头渐渐松弛下来,又饮了一大口热茶说道,“司徒,我好像撞见鬼了。”
1
我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把背靠在沙发上,好让自己放松下来听他说。
“半个月前,我发现对面楼的小情侣不太对劲,男孩子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在做家务,总是用一只手牵着女生,女孩子总是一脸不情愿,但是也不反抗,就任由他男朋友牵着。
“我虽然奇怪也没在意,直到他们家邻居受不了异味投诉,警察来了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被男孩子藏在床底下,已经烂的不成样子。
“可是如果那个女孩子死很久了,那我每天见到男生牵着的又是谁?”朋友说到这里,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是不是你看错了。”我回忆了一下他们家和对面楼的距离。
“不会错的。”朋友神色有点窘迫,眼神越过我朝我身后看去。
我回过头,发现阳台角落里摆着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用窗帘半掩着。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你还有看到过那个女孩子吗?”
朋友摇头,“没敢看。”
我起身走到阳台,试着从望远镜看过去,对面三楼的窗户里黑漆漆的,窗帘半展着,遮住了大半的空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其实这也没什么,也没有牵扯到你,你装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不是啊!”朋友急了,“连续三天了,我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我坐在客厅沙发上,那个死掉的女孩子就站在窗外,朝我伸出一只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偷窥他们缠上我了。”
2
从朋友家出来,我一边往小区门口走,一边给当警察的另一个朋友阿远打电话,问起了这个案子。
阿远依旧是一副夸张的大嗓门,“是啊,你是不知道啊,场面那个惨啊,除了法医我们所有警员都吐了。”
“所以说案件是真的喽,那个女生真的死了半个月。”
“那还有假,法医也验了,只是他男朋友死不承认,非说这几天还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阿远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司徒,这件事恐怕还真有点古怪。”
下班以后,阿远把我约在了离家颇远的大排档,他穿着白色的T恤,好像邻家阳光男孩一般和我打招呼,一点没有当警察的肃杀之气。
我一路风尘仆仆,没好气道,“你为了避嫌也犯不上约这么远见。”
阿远摇摇头,眼神不住的往另一桌瞟,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个微胖的男人独自一人喝着酒吃着烤串。
“这就是那女孩的情人。”阿远趴到我耳边说道。
“情人?”我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目光。
“废话!”阿远狠狠拍了我一下大腿,“没有情人他男朋友干嘛杀她,吃饱了撑的。”
“这就是你说的古怪?典型的情杀嘛。”我松了口气。
“这个男的说,我们接到报案前三天,他接到过女生给他打的电话,我们查过了,确实有通话记录存在。”阿远斜眼偷偷瞄我,“所以我才想到了你。”
“这么说不止一个人看过个那个女生,她叫什么?”我问。
“叫柔柔。”阿远诧异的看着我。
我起身径直朝小胖子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好,我是柔柔的朋友。”
小胖子听到柔柔的名字,眼神暗了暗,身体也朝后躲了躲,弱声弱气的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听说在警方接到报案前三天,你接到了柔柔的电话?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死了。”我挺直腰杆,尽量保持在气势上压倒他。
“是……是的,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但是我说的千真万确。”小胖子果然又往后躲了躲,低下头去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能回忆一下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就说有个临别的礼物要送给我,可是她给弄丢了,非常不好意思,说等她找到了让我去她家取。我说过不需要了,她还是坚持让我去取。”小胖子低着头说道。
“临别礼物?”我问。
“我……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是她主动追求的我,我觉得她也不错,就同意了。后来直到他男朋友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她原来是有男朋友的,我就想和她分手。”
“那她呢?”
“她刚开始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还说有个临别礼物要送给我,我没要。后来一阵子没联系,直到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礼物弄丢了,等她找到让我去他家取。”小胖子一连说完这么多话,微微有些气喘。
我沉吟片刻,问道:“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什么不同么?”
“有点沙哑,好像刚哭过,别的就没什么了。”小胖子想了想,“大哥,你是警察吗?”
我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假装望天的阿远,“警察在那边。”
“那你是……”
“你就当我是警察的顾问吧。”
3
饭吃到一半,阿远接到了局里的电话,然后严肃的看着我,“司徒,出事了。”
我们放下肉串,火烧火燎的往看守所赶,路上阿远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关凶手的单间里闹鬼。”
到看守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了,监控室的老王年过半百,一副坐等退休的样子,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专业人士”看也没看,转而对阿远说,“昨天我就发现他不对,早上起来问他他死不承认,没想到刚才又出了事。”
说完,熟练地调阅起视频档案。
年轻的男凶手因为案件重大,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看起来陈旧又简单。
视频设备显然也有些旧了,画面透着诡异的灰白色。
起初凶手睡的好好的,过了几分钟,开始频繁的翻起身来,凶手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扯着的木偶,动作僵硬跳脱,几乎在瞬间剧烈的抽搐起来。
一分钟后,凶手停止了抽搐,揉了揉眼睛,醒了。
他环顾四周,神色有些陌生,接着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张嘴说了句什么。
我们三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房间角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凶手和角落里的空气激烈的攀谈着什么,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突然朝角落跑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什么。
我和阿远还有老王看的清清楚楚,凶手什么也没有抱住,他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
灰白的监控画面抖了抖,只露出犯人的侧脸,隐约间,我看见他好像哭了。
4
“我要进去和他谈一下。”我说。
老王立刻反对:“这不行,不合规矩。”
我没有理他,从包里掏出紫黑色的小本子,但怎么也找不到笔,我有些烦躁的夺过阿远手里的笔。
“没事王叔,你让他去吧,咱们都在这看着呢。”阿远脸色苍白,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你的安全没问题吗?”
我抬头看了看已经切换回实时画面的监控器,里面那个瘦弱的凶手正来回踱着步:“我们的拳击好像是一起学的。”
凶手没料到深夜有人造访,坐在桌子对面蔫蔫的。
我拉开椅子坐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刚才见到了谁?”
凶手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监控视频我们都看过了,你也知道,要是你没有反常举动,他们不会请我来。”我撒了个谎,努力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你放心,你说的一切我都会相信。”
凶手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了我女朋友。”
“她也来了这里?”我在本子上飞快记录。
“是。”凶手面色潮红,一脸委屈,“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了,你们都看不见她,只有我能看见她,她明明好好的,你们为什么非要说我杀了她。”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没有看他,专心抚摸着本子外面的皮革。
“她来看我。”凶手恢复了些许冷静,“她很爱我,知道我被你们关起来非常着急,每天都会来陪我安慰我。她来的时候我才觉得心里好受点。”
“她每天都这个时候来?”我问。
“有的时候晚一点,她说她在找东西,被一些事绊住了。”
“关于她之前喜欢的那个小胖子,你还记得多少。”
凶手有些愤怒,“他们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是被玩弄了,我发现了以后找那个男的谈了,我女朋友也很诚心的忏悔了,之后我们照样过着日子,她很爱我,你看我被关起来她还来看我……”
“很好,我尽量试着帮到你,但是你要按我说的做,明白吗?”我开始引导他。
凶手听话的点点头。
我翻开笔记本的一页,拿出一张图片给他看,“现在盯着这张图片,想象一下,你全身每一寸肌肉都放松下来……”
凶手是个思想简单的人,很容易就睡了过去。
我尽量少发出声音,坐在对面等着他。
一分钟后,凶手身体再次开始抽搐,然后他醒了过来。
不,应该说是,她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她左右看看,神态和普通的年轻女孩一样,你很难想象这样的动作能从一个男人身上做出来。
“这里是看守所的谈话室。”我敲了敲桌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男朋友呢?”她问。
“我支开他了,想单独问你点问题。”某种程度上,我并没有撒谎,“你喜欢过的那个小胖子,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他很好啊。”她说道,“你们别看他文文弱弱的,其实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有意思的知识,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会给我讲笑话,我很喜欢他。”她露出少女般羞怯的神情。
“那你男朋友呢?”我问。
“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久了,感情慢慢就淡了,要是没遇到致远,我们可能就这么凑合过了。”她指的是那个小胖子。
“所以你想跟你男朋友分手,你男朋友不同意?”
“对,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说到这,眼眶忽然红了,“所以,是我男朋友杀了我吗?我现在是死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盯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