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忽然紧紧握住史政双手,史政察觉她的手冰凉,还泛着潮气,干冷的汗黏在掌心。史政打个寒颤,浑身不自在。
他开始安慰婉婷:“不用怕,叔叔那里还有近万人,咱们现在就赶去北城,央叔叔派大军保护咱们出城,不会出事的。”
“可是,”婉婷有些犹豫:“你该清楚叔叔的性格,他会同意吗?”
史政心里也没底,却不忍再叫婉婷担忧:“到时候会有主意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婶婶不肯走,我回来时见过婶婶,她话里意思要给扬州殉葬。”史政有些生气,语气稍强硬。
婉婷忙低声劝他:“你小声些,这么不敬的话,莫叫别人听了。”
“我……”史政有些尴尬:“我也是心急。金军已进城,大火烧到眉毛,若再拖延,你我都要丧命城中。”
婉婷道:“你别生气,我这就过去找姑姑,我是她亲侄女,我的话她兴许会听。”
史政听婉婷这样说,松口气,还欲出言安慰她,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刘权低沉的声音:“少将军,你在吗?”
史政一怔,忙回道:“权叔啊,什么事。”
“夫人现在祠堂等您,请您快些过去。”
“我婶婶找我?什么事?”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夫人还说了,祠堂阴气重,少夫人就别过去了,免得对孩子不好。”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史政又握紧婉婷的手,细心叮嘱:“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婉婷略带不安地点点头。
从屋里走出,史政出了一身汗,薄衫被冷风吹打,黏贴在后背,史政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冰冷。
去祠堂的路上,冷清得不见一个人影,该跑的都跑光了,偌大的史府似乎只剩下三十多个门客,现在齐刷刷跪在祠堂前,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冷风穿衫,瑟瑟发声,如泣如诉。
史政慢慢穿过人群,没有人在意他的脚步声。只有刘权稍回过头:“少将军,夫人在屋里,您进去吧。”他的声音愈发嘶哑,眼眶也变得通红。
史政回头看低头下跪的众门客,风中隐约有人轻声抽泣的声音,他的心忽然变得沉重,长舒口气,一步步挪上石阶。
“婶婶,我来了。”
“进来吧。”史夫人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厚重的门被缓缓推开,史政第一眼就看到跪在神台前的史夫人。
顾不得关门,史政快步赶到史夫人身边,要将她搀起:“婶婶,你这是做什么。”
“你也跪下。”史夫人低声回应。
史政不敢违命,低头跪在史夫人身边。
“我嫁到史家二十六年,身边无所出,心里一直愧疚,对不起史家的列祖列宗。不过天佑史家,你父亲身边还有你,你是史家唯一的香火了。”史夫人偏过头,盯着史政。
漆黑的草屋没有一丝光亮。史政坐在潮湿的草堆上,呆呆凝视空洞的黑暗。
(二)
细雨击打在屋顶,“啪啪”的声音沉闷且单调,史政俯下身,慢慢抽出他的剑,锋利的剑芒在无光的陋室中显得黯淡。史政摆弄片刻,又将剑推回剑鞘。
隔壁,审判与训斥仍在继续。胡老九扯着嗓子大喊,他的声音将雨水穿破,百步外都能听得清楚。
“你他妈还装什么哑巴,没用,爷爷告诉你,护送你的那些金狗,都被爷爷们杀干净了,没人能跑回扬州,找多铎发兵救你,你他妈还是乖乖说话,趁早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