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吃饭啦!就知道坐着也不知道端饭!明天就不给你做饭吃了!”“来了来了,今天的菜挺香的嘛!”“也不看是谁做的。”“不过咋恁素啊,一点荤腥都没有。”“不想吃放着,一边待着去。”“才不,你不能这样子做喔”
这就是爷爷奶奶的日常,这就是爷爷奶奶五十多年的爱情,他们同岁,今年已经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了,那个年代结婚早,奶奶十六岁就跋山涉水大老远嫁到了爷爷家里。
从我六岁的记忆以来,爷爷奶奶整天吵架拌嘴从来没断过,好像每天的争吵比一日三餐还必不可少,不论是大事小事,甚至今天到底是穿衬衫还是外套他们都能争论半个小时。
记得小时候农忙时节,爷爷奶奶带着我和哥哥弟弟一起去地里干活,因为家里有一大片玉米地,人多力量大会干的快一点,如果不是奶奶说干完活会给我们买大头雪糕吃,我们仨应该是不会去的,然而当听到大头雪糕时立马忍不住口水直流,屁颠屁颠的扛着铁锨锄头镰刀镢头去地里干活了。
奶奶的干活原则是快,准,狠,先急后缓,不能耽误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要一起齐心协力先把活干完再说!
而爷爷却刚好相反,爷爷坚持慢工出细活,干活要慢慢来,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东西,看到好玩的要先玩玩,活总是会干完的,不着急。
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可我依然记忆犹新,往日犹昨。
那是一个酷暑天,燥热的天气里只能感受到从前胸到后背慢慢渗出的汗,还有那从额头上往下滴的豆粒般的汗珠,以及那聒噪却绝不停歇的在地头杨树上用生命嘶吼的金蝉。
再看爷爷奶奶的工作成果,奶奶已经把爷爷远远落在后面了,一整片玉米地只能看到奶奶的小身板在最前面坚强固执勇敢不辞辛苦的掰玉米,高大的玉米把她隐在里面,如果不是看到里面隐约有人在动,你不会知道奶奶到哪里了。
奶奶总是这样,不论干什么都特别拼命,不论吃什么都舍不得。
再看爷爷,他在奶奶大后面慢悠悠的掰着玉米,顺便再把玉米杆按倒在地上,方便待会过车时车轱辘不会陷到松软的土地里。爷爷坚持把每个玉米都掰的干净彻底,连玉米穗都要一个个弄干净才算。
爷爷也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着急,就算天塌下来也要保持形象慢慢跑,但不论做什么都要认真仔细的做,慢不要紧,但一定要做的精致,就算是农活也不能马虎。
说实话,那时候的我们都不能评判到底谁做的对,到底谁做的合适,到底该听谁的,好像谁占上风我们就会跟着谁,毕竟大势所趋不能违背啊!
然而最最幸福的不是看他俩在燥热的夏天的地里争吵,而是吃着奶奶给的钱买来的一年才有机会吃一次的一下子要五角钱才能买一个的大头雪糕看他俩在地里热火朝天的争吵了,毕竟大头雪糕比母鸡下金蛋还难得,而爷爷奶奶的争吵一天能看三百八十遍,到现在已经有了免疫,每天不听反而还不习惯了呢!
果不其然,每次这样的争执都会以奶奶的胜利告终,倒不是奶奶更有理,而是因为奶奶嗓门大,每次都能听到爷爷从最初的争论到最后的悄无声息的沦陷,用面部表情告诉奶奶:“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赢了!”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奶奶有我们仨叛军的支持,哈哈哈,毕竟奶奶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掌管着厨房的一切管着我们的一日三餐,与奶奶作对,那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愚蠢的行为了,那面临的后果可能就是风餐露宿三餐不饱零花钱打水漂了。。。
作为3岁6岁9岁的三个少年(我比弟弟大三岁,哥哥大我三岁,哈哈),小小的我们还是有大大的梦想滴,还是知道大是大非面前怎么抉择滴。
说实话,我一直纳闷他俩争争吵吵大半辈子了,当初结婚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神奇的体验?
也许那就是现在大家都羡慕却又求之不得的从前慢,什么都很慢,感情来的也很慢,却从来不会变淡,只会愈发醇香,愈发深厚,不会像现在的快餐体验,两天喜欢三天爱,七天不行说拜拜。真的看到爷爷奶奶之间感情的体现是在爷爷突然间生病之后吧,也许平常他们都太过要面子太过固执,关于爱的话题从来都是绝口不提,只有在很重要的时刻才会忍不住表现出来,但又是如此顺其自然的体现。
爷爷突然就被检查出得了结石,需要立马去医院做手术治疗,而此刻只有我们几个和奶奶在家里,我只记得奶奶假装很淡定的让我们在家看着爷爷,渴了给他递水,然后就一路小跑出去找人送爷爷去医院了。
看着小小的她不顾在眼里打转的眼泪,不顾凹凸不平的大地,在路上颤颤巍巍却又内心如此坚定的跑着我的心里突然就痛了,原来这就是爷爷奶奶的爱情,原来这就是他们表达爱情的方式,原来他们之前所有的争吵都是言不由衷。
接下来的日子里,奶奶在医院里一步不离的照顾爷爷,从来没有来过大医院一直都是路痴不分东南西北的奶奶这次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迷路过,不论是去缴费还是为爷爷接水还是去买饭,从来都没有迷路过,每次都会在爷爷需要时及时出现在离他最近的床前,看着他那从苍白到日渐红润的脸。
最奇葩的是,爷爷奶奶哪怕是在医院里,争吵还是没有停过的,连旁边同个病房的病人都觉得爷爷奶奶是朵难得一见的一对奇葩。
爷爷想吃肉,想吃荤腥,想吃有味道的东西,而奶奶却每次都给爷爷带相反的食物,清淡清淡再清淡,因为医生说这段时间只适合吃清淡食物,可爷爷却不乐意了,奶奶好像也失去了耐心,直接来一句爱吃不吃,我听到爷爷说那就不吃了,然后又亲眼看到奶奶用勺子把一大勺粥喂到爷爷嘴里,而爷爷勉强吃完又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O^
我在旁边,真的是,感觉受到了像空气一样的无视。
说到这不得不提起今年暑假回家经历的一件小事喔。
暑假放假回老家待了几天,因为家里现在只有爷爷奶奶了,他们也说想我了,于是放假就买票回家了。
村里的夏天,有很多树,一到夜晚,树上会有白天鸣蝉的前身,我们都喊“爬蚱”,也就是还没变身的“蝉”。
“爬蚱”好像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好像还能明目等各种功效,因为能卖钱,所以大家一到夏天一到晚上没事就会拿着手电到树林里去找爬蚱,然后第二天会有人来村里统一收,就可以换成钱啦,刚开始是一个一分钱,可大家依然会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去树林里等着爬蚱出来,好像在等一件很神圣的事,对,就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努力意味着你第二天会有钱买馒头,会有钱买辣条,会有钱在酷暑天里买个一角钱一个的彩色冰棍。
所以我和哥哥弟弟每天都会争着抢着去树林里找爬蚱,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拿着手电照着一条大约两米长的红黑白相间的蛇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它就那样盘成一坨吐着信子盯着我,我竟然一点都没惊慌没喊出来?!
后来奶奶也坐不住了,每天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树林里转转,奶奶虽然走得慢但眼睛尖,每天还是能有收获的。爷爷也一起去过,可爷爷眼睛不好使,每天都是打着手电逛一个小时也找不到一个,偶尔会碰上那么一两个,后来就索性不去了,在家看家,但奶奶还是会坚持去。
记得有一天,前一天刚下过雨,所以地比较松软湿润,出来的爬蚱会比平常多,同时地也可能滑一点。
差不多九点半吧,我们几个找的差不多就一起回家了,那时候只有爷爷在家,他就问我们奶奶呢?我们说不在家吗?我们没看到啊!然后爷爷就说奶奶回来一会又出去了,话还没说完就拿着手电准备出去。
“爷爷你干嘛去啊”“去找爬蚱”“你不是找不到就没去过了吗”“是找不到爬蚱,可是这路这么滑你奶奶还没回来,我可以找到她啊!”
当初年少不懂,奶奶一时半会没回来心里也没多想啥,可如今回想起来,爷爷这句话真的可以算的上是年度最佳表白了!
我找不到爬蚱,可我可以找到她啊!——致奶奶!在现在这个快餐快递快捷酒店横行肆虐的时代,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体验那种从前慢的感情了,有时候多想慢一点啊,让这一切都慢一点,你慢一点出现,我慢一点变好,我们慢一点遇到,慢一点相爱,慢一点变老……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叫一声老婆容易,叫声老太婆实属不易啊!